问:「送钱来了?」母亲点点头。
奶奶就坐下,幽幽道:「说来也怪哈,和平刚出事儿那会儿急用钱,西水屯家就借了2千对不对?后来突然就拿了3万5,这下又是两三万,你说他家是不是开银行的?」从末感到过一个暑假竟如此漫长。
曾经魅力无穷的钓鱼摸蟹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抛弃。
我也终于找到了一份工地发传单的事儿,每天清晨天没亮,母亲还没起床,我就出发了。
赶个早高峰,两个时辰,10块钱。
活不累,钱不多,但好歹有了第一笔劳动所得。
后来,我还会时不时偷偷跑去附近工地上打些其他零工。
几小时的重体力活下来,收入明显比上午可观。
每天上午和晚上回来,我都会到村头水塘游泳,洗尽满身的疲劳。
水塘里几十号人下饺子一样扑腾来扑腾去,呼声震天。
游累了我们就躺在桥头晒太阳,抽烟,讲黄色笑话。
暖洋洋的风拂动一茬茬刚刚冒头或正在迅猛生长的阴毛,惊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步履匆匆。
有次房后老赵家的媳妇正好经过,我赶忙跃入水中。
她趴到桥头朝下面喊:「林林你就浪吧,回家告儿你妈去!」水里的一锅呆逼傻屌们轰然大笑,叫嚣着:「有种你下来告!」我却已蹲在桥洞里,半天没出来。
偶尔会有人喊我打球,要么在电话里,要么远远站在胡同口,从没人敢贸然步入张老师的势力范围。
我当然没去。
学校组织老师们旅游,母亲也推辞了,虽然不过区区几千块钱。
有次母亲突然问我,整天不见你人,都死哪去了。
我说找同学玩呗。
她就说,作业写完没,也不见你温习下功课。
陆永平来过家里几次,每次都借口送什么东西,一双小眼骨溜溜地转。
而每次我都「不解风情」地赖着不走,有时甚至会并不失时机地冷嘲热讽他几句。
母亲只是平淡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备课或者看书,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和她无关。
八月中旬的一天王伟超来找我,不是站在胡同口,而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当时他已发育得相当成熟,好像比我还高,更难得的是超然于绝大多数同龄人,他已能够平静而娴熟地应对张老师了。
王伟超在我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七八圈,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我说写作业啊。
他「呸」了一声:「你个逼是不是去卖血了?」一通屄屌屄屌之后,给我递来一根烟,接着又说,「我都看见了,新民巷那家黑诊所给端了」我指了指隔壁,用唇语说,别告儿我妈知道!他说你个软蛋,不要命了。
后来他饶有兴趣地摆弄起我床头的录音机。
换了十来盘磁带后,他说:「都什么屄屌玩意儿,下回给你带几盘好听的」临走他貌似不经意地提起邴婕,说她想爬山,问我对附近的土坡熟不熟。
我愣了愣,说去过几次。
他嘿的一声:「那好,就这么定了!」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收工刚回,王伟超来喊我,说大清早你个逼跑哪了,快,她们还等着呢。
到了村西桥头就见着了邴婕,黄t恤,七分裤,白球鞋,马尾乌黑油亮。
同行还有个女的,印象中见过几次,圆脸圆眼,带点婴儿肥。
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严林你可算来了!把人等死了!」说着捣了捣身边的邴婕。
邴婕笑骂着施以回礼,红着脸说:「一会儿天就热了」王伟超怪笑两声,也不说话。
一路上凉风习习,草飞虫鸣,无边绿野低吟着窜入眼帘。
那时路两道的参天大树还在,幽暗深邃的沿河树林还末伐戮殆尽,河面偶尔掠过几只翠鸟,灌丛间不时惊飞起群群野鸭。
同行女孩频频尖叫,邴婕只是微笑着,偶尔附和几句。
王伟超笑话不断,我却笑不出来,只觉心里升腾起一股甜蜜,浓得化不开。
不到10点我们就登上了山顶。
在树荫下歇了会儿,望着远处一排排整齐划割如鸽笼般的房子,他们都感慨万分。
我也应景地唏嘘了几声。
王伟超甚至即兴赋诗一首,引得大家前仰后合。
后来我们摘了些酸枣和柿子,就下了山。
在村西头饭店,我请大家吃了碗面。
虽然带了些干粮,每个人还是饿得要死。
我和王伟超还各来了一瓶啤酒。
直至分手,邴婕才跟我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谢谢你严林」就是此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邴婕身后急驶而过,汗津津的心瞬间凝固下来。
我回到家时已经下午4点多了。
院门大开,却没有人。
扎好车,我四下看了看,一切如常。
我走到客厅,甚至溜进父母卧室,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时母亲回来了。
她叫了声林林,我便在客厅坐好。
她走进来问晚饭吃什么,我说随便。
那天母亲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一抹细腰带勾勒出窈窕曲线。
她问我玩得怎么样,我说就那样。
她不满地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冲凉时我发现洗衣篮里空空如也,出来抬头一看,二楼走廊上晾着不少衣物,其中自然有母亲的内衣裤。
但这同样说明不了什么。
我进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只觉焦躁莫名。
吃晚饭时,我问母亲刚刚去哪儿了。
母亲说去奶奶院看看爷爷,又问我怎么了。
我没吭声,把米粥喝得滋滋响。
突然,母亲站起来,啪得摔了筷子,低吼道:「严林你有什么就说出来,你们一家人都什么意思!」我抬起头,只见一汪晶莹的热泪在母亲眼眸里打转,不由心里一疼,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剧烈的惶恐不安。
从小到大我从末见过母亲当着我的面落泪。
但也不知为什么,我没有说话,继续吃饭。
半晌,母亲才又重新坐下,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却俨然一尊雕像。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都没有和我说话。
我有意识地讨好,打扫卫生,洗碗刷锅,连工地和村头的水塘都不再去,但一切平静地可怕。
母亲也始终不苟言笑。
其中某个下午,天气太热,我也没去工地。
躺在房间的凉席上,听着窗外焦躁的蝉鸣,百无聊赖地翻起了一摞西方文学名著。
那是母亲从学校借来的,马克吐温,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及柯南道尔等等。
我随便操起一本,便漫无目的地看了起来,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母亲喊吃饭,我都没能从书上移开眼睛。
那本书叫《汤姆索亚历险记》。
汤姆和哈克的旅行让我忘乎所以,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原来书也可以如此妙。
陆永平许久没有出现,消失了一般。
这让我宽慰,却又令我紧张,敌人一旦潜入密林,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