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过去搂,瞎爬子哀求他:“孙大哥,你再等等吧!如果刘威真的回不来了,我就依从你。”
这是孙广斌头一次从瞎爬子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以前她都是坚信丈夫会回来。孙广斌趁热打铁:“听我说句实话吧!刘威不会回来的。”
“你咋还这样说话?”
“我不是瞎说,这道理是明摆着的。咱先说他没死,即便活着,你说他能去哪?不可能在国内吧!如果逃到台湾或者国外,那是什么?投敌卖国!挨枪子儿的死罪。回得来吗?你该早早死了这份心。”
瞎爬子又在落泪,瞅着窗户叨咕:“难道回不来了?真的回不来了?”孙广斌用袖头替她擦泪,她没拒绝。孙广斌把她搂住,她无力地栽到孙广斌身上。
她抓着孙广斌的手,话音很低哀:“孙大哥,你是不是欺负我孤儿寡母?”
一个瞎眼农妇的话让孙广斌良心受到谴责,他立刻松了手。
孙广斌真心喜欢瞎爬子,因为喜欢才不想让她勉强,更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瞎爬子说:“孙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困难时期,你帮我娘俩度过难关,自己还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从感恩上讲,我应该依从你,不该让你受到冷落。孙大哥,你如果想讨回那份欠债的话,就把我的衣服扒掉吧!反正我也没啥指望了,活着也没意思。”
瞎爬子流泪,孙广斌也跟着流泪。
孙广斌抓紧她的手说:“你别哭,我并不想欺负你,我是想你也需要我,没想到你这样守旧,还抱着以前的老观念。”
瞎爬子把手抽回来,系着衣扣说:“孙大哥,我不是守旧,也不是三从四德,封建观念约束不着我。”
“那为啥?你这样守身,是怕村里人说闲话?”
“闲话早有了,说我和你如何如何,让他们说吧!我一个瞎女人,已经不在乎那些了。我是想,刘威还能回来,不管等到何时,也要等。也许那时我们都老了,但他对我的那份情不会老的。我虽然看不清外面的东西,但我时时看清他那年轻的面孔,他望着我,说着不能失去我,他渴望回家,向家乡张望。有一天他回来,而迎接他的是我和你,你说他能面对吗?我也想过,刘威很可能回不来了,但是,我不愿往那上想,那样会毁灭我生活的希望。虽然希望很小,我可以摸着希望往前走,当希望破灭的时候,我也可能走到头了。孙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也知道和你在一起要比这样幸福,可我不能这样做,更不能偷情。也许偷情会报答你,同样会击碎我的希望,我的心灵会永远痛苦。”
外面的风小了很多,斜西的太阳露出羞红的笑脸,孙广斌想离开这里,又觉得还有磁石一样的东西吸引他。他重新审视偎在柜边的瞎爬子,突然感到,她不仅是自己喜欢的纯朴女人,而是值得尊敬的圣女。她贫穷而艰难,仍然孤独地死守着感情和希望。她衣着破旧,补丁摞着补丁,很干净,她的心灵更干净,干净得容不得一个污点。她眼睛看不见,黑暗把美丽掩盖,可她摸索前行,追求美丽的希望。有些人把美丽镶在黑暗外表,用娇颜贴附权势,希望被淫威扭杀,灵魂让金钱蹂躏。而她的美丽源于质朴,焕发着善良,这种美丽不会因青春的流逝而衰老,也不会在权压钱诱下淫蜕!孙广斌激动地说:“请你原谅我,原谅一个混人。我以前喜欢你,以后还是喜欢你,而且更加尊重你,留着希望往前走吧!”
瞎爬子露出笑,虽然笑在雾里,仍然非常灿烂。她用手拽住孙广斌的胳膊,小声说:“孙大哥,你棉袄的扣子都丢了,我来摸着给你缝上。”
孙广斌没有内衣,脱掉棉袄就光了上身,瞎爬子扶柜给他拽床被盖在身上,接过棉袄,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马荣大声喊:“孙广斌在这没?妈啦巴,队里有要紧事找他。”瞎爬子有些慌,缝衣针把手指扎出血。马荣又喊:“瞎爬子,我来找孙广斌,你把门闩那么紧干什么?妈啦巴,你吭一声!”
马荣用拳头把窗纸捣个大窟窿,看见孙广斌光着膀子坐在炕边,他大声吼:“妈啦巴,好你个孙光棍子,不在你自己家里猫着,钻到这里跑臊,为了找你,把我的腿都溜细了。”他又喊:“瞎爬子,把门打开,好事做完了,快把孙广斌交出来。”
孙广斌下地开了门。
马荣撞进屋,指着孙广斌的鼻梁说:“孙广斌,你这个罪犯得不小,比以前偷马料还要严重,妈啦巴,我肯定处理你!现在,你赶快到队里走一趟,你儿子单位来人找你。”
孙广斌从瞎爬子手里接过棉袄,想帮她抹去委屈的眼泪,马荣站在身边,他没有机会。
生产队里,编筐的社员让吴有金撵回家,两位饲养员躲在牲口棚里,大炕上只剩下两个人,是候胜和鲁卫军。吴有金在地上陪着他俩,等找来孙广斌,他也离开。
外调刘宏达,吴有金持回避态度,也想方设法不让马文和马向勇接触外调人员,这不仅是履行对女儿的承诺,也是他自己的抉择。吴有金冷静思考两家仇怨的起因,各种矛盾搅合在一起让他捋不出头绪。马向勇和马文都挑拨他和刘强作对,撺掇他和李淑芝一家做斗争,他做了,又从情感上觉得过分。他不想补救过去,但也不想再让仇怨加深。
他知道刘宏达救过孙广斌,也知道那段很难说清的历史会给刘宏达一家带来灾难。
肃反时,刘晓明当他说过,刘宏达和日本人有牵连,还说日本人提拔刘宏达当保长。他警告过刘晓明,检举阶级敌人是立功表现,不是事实不许瞎说,诬陷无辜者也要小心脑袋。因为刘宏达根本没当过保长,刘晓明也就不再胡说八道,这件事也就埋在吴有金的心底。
现在,如果吴有金把这个莫须有的保长加在刘宏达头上,从他嘴里说给外调人员,很可能置刘宏达于死地,这样,也就不用担心刘强再勾着吴小兰了。可两家的仇恨会让两个年轻人无法面对和承受,吴有金也经不起良知的谴责。
他隐瞒这件事有作用吗?吴有金明知不起作用。事实上,外调人员指名调查孙广斌,就说明他们掌握了这件事。外调人员还突审了刘晓明,这个老牌反革命在运动中斗滑了,只要少挨打,你让他说啥他说啥,没有的事可以现编,一定会把刘宏达救孙广斌的事描述得有根有脉,刘宏达仍然难逃劫难。
吴有金遇事爱抽蛤蟆烟,抽足了,他对自己说:“别人爱咋办就咋办吧!我只能管住我自己,也要设法看住马文叔侄,整人的事牵涉到子孙,我不能再给后代留罗乱。”
孙广斌被带到小队部。
马荣也想留下,候胜不同意,他觉得材料已经基本形成,就差关键人物孙广斌,如果他签名画押,外调工作就算胜利完成。
这次外调,侯胜花费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两人先去了学校,学校那边仍然提供不出有力的证明。最后,二人还是把取证的关键放在刘宏达和日本人的关系上。
吕希元推测,刘宏达能在日本人手里救出孙广斌,那就等于在老虎口中拔掉牙,这个人当时的身份不一般。他指示侯、鲁二人:“干革命不但要有方向,也要有目标。你们这次的任务,挖出个大反革命更好,你俩的功劳就更大,最起码也得把他搞成小反革命。小反革命的底线你俩都知道,低于这个底线你俩就等于白跑。”二人牢记吕希元的话,收拾好从学校搞到的材料匆匆来到黄岭。
候胜和鲁卫军先去了大队,没想到支部书记兰正让他俩碰了软钉子,兰正说:“你们两位革命同志雄心不小,革命热情很高,想在我们这里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