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急取了那个包,随将老妪要处一拨,扑的跌倒
在地,望外便走。房中有人走起,地上踏着老妪,只说是贼,拳脚乱下。老妪喊
叫连天,房外人听房里嚷乱,尽奔将来。起火一照,见是自家人厮打,方喊得
住,懒龙不知已去过几时了。
有一织纺人家,客人将银子定下绸罗若干。其家夫妻收银箱内,放在床里边,
夫妻同寝在床,夜夜小心谨守。懒龙知道,要取他的。闪进房去,一脚踏了床沿,
挽手进床内掇那箱子。妇人惊醒,觉得床沿上有物,暗中一摸,晓得是只人脚,
急用手抱住不放,忙叫丈夫道:“快起来,吾捉住贼脚在这里了!”懒龙即将其
夫之脚,用手抱住一掐,其夫负痛,忙喊道:“是我的脚!是我的脚!”妇人认
是错拿了夫脚,即时把手放开。懒龙便掇了箱子如飞出房,夫妻两人还争个不清,
妻道:“分明拿的是贼脚,你却教放了。”夫道:“现今我脚掐得生疼,那里是
贼脚?”妻道:“你脚在里床,我拿的在外床,况且吾不曾掐着。”夫道:“这
等,是贼掐我的脚,你只不要放那只脚便是。”妻道:“我听你喊将起来,慌忙
之中认是错了,不觉把手放松,你便抽得去了。着了他贼见识,定是不好了。”
摸摸里床箱子,果是不见。夫妻两个,我道你错,你道我差,互相埋怨不了。
懒龙又走在一个买衣服的铺里,寻着他衣库,正要拣好的卷他。黑暗难认,
却把身边宝镜来照。又道是隔墙须有耳,门外岂无人?谁想隔邻人家,有人在楼
上做房。楼窗看见间壁衣库亮光一闪,如闪电一般,情知有些尴尬,忙敲楼窗向
铺里叫道:“隔壁仔细,家中敢有小人了!”铺中人惊起,口喊“捉贼”。懒龙
听得在先,看见庭中有一只大酱缸,上盖篷筸,懒龙慌忙揭起,蹲在缸中,仍复
反手盖好。那家人提着灯各处一照,不见影响,寻到后边去了。懒龙在缸里想道:
“方才只有缸内不曾开看,今后头寻不见,此番必来,我不如往看过的所在躲去。”
又思身上衣已染酱,淋漓开来,掩不得踪迹。”便把衣服卸在缸内,赤身脱出来,
把脚踪印些酱迹在地下,一路到门,把门开了,自己翻身进来,仍入衣库中藏着。
那家人后头寻了一转,又将火到前边来,果然把酱缸盖揭开,看时,却有一套衣
服在内,认得不是家里的,多道这分明是贼的衣裳了。又见地下脚迹,自缸边直
到门边,门已洞开。尽皆道:“贼见我们寻,慌躲在酱缸里面,我们后边去寻时,
他却脱下衣服逃走了。可惜看得迟了些个,不然,此时已被我们拿住。”店主人
家道:“赶得他去也罢了,关好了门,歇息罢。”一家尽道贼去无事,又历碌了
一会,放倒了头,大家酣睡。讵知贼还在家里。懒龙安然住在锦绣丛中,把上好
衣服绕身系束得紧峭,把一领青旧衣外面盖着;又把细软好物,装在一条布被里
面,打做个包儿。弄了大半夜,寂寂负了从屋檐上跳出,这家子没一人知觉。
跳到街上,正走时,天尚黎明,有三四一起早行的人,前来撞着。见懒龙独
自一个负着重囊,侵早行走,疑他来路不正气。遮住道:“你是甚么人?在那里
来?说个明白,方放你走。”懒龙口不答应,伸手在肘后摸出一包,团圞如球,
抛在地下就走。那几个人多来抢看,见上面牢卷密紥,道他必是好物,争行来解。
解了一层又有一层,就象剥笋壳一般。且是层层捆得紧,剥了一尺多,里头还不
尽,剩有拳头大一块,疑道不知裹着甚么。众人不肯住手,还要夺来解看。那先
前解下的,多是敝衣破絮,零零落落,堆得满地。正在闹嚷之际,只见一伙人赶
来道:“你们偷了我家铺里衣服,在此分赃么!”不由分说,拿起器械蛮打将来。
众人呼喝不住,见不是头,各跑散了。中间拿住一个老头儿,天色黯黑之中,也
不来认面庞,一步一棍,直打到铺里。老头儿口里乱叫乱喊道:“不要打,不要
打,你们错了。”众人多是兴头上,人住马不住,那里听他?
看看天色大明,店主人仔细一看,乃是自家亲家翁,在乡里住的。连忙喝住
众人,已此打得头虚面肿,店主人忙陪不是,置酒请罪。因说失贼之事,老头儿
方诉出来道:“适才同两三个乡里人作伴到此。天未明亮,因见一人背驮一大囊
行走,正拦住盘问,不匡他丢下一件包裹,多来夺看,他乘闹走了。谁想一层一
层多是破衣败絮,我们被他哄了,不拿得他,却被这里人不分皂白,混打这番,
把同伴人惊散。便宜那贼骨头,又不知走了多少路了。”众人听见这话,大家惊
悔。邻里闻知某家捉贼,错打了亲家公,传为笑话。原来那个球,就是懒龙在衣
橱里把闲工结成,带在身边,防人尾追,把此抛下做缓兵之计的。这多是他临危
急智、脱身巧妙之处。有诗为证:巧技承蜩与弄丸,当前卖弄许多般。虽然贼态
何堪述,也要临时猝智难。
懒龙神偷之名,四处布闻。卫中巡捕张指挥访知,叫巡军拿去。指挥见了问
道:“你是个贼的头儿么?”懒龙道:“小人不曾做贼?怎说是贼的头儿?小人
不曾有一毫赃私犯在公庭,亦不曾见有窃盗贼伙扳及小人。小人只为有些小智巧,
与亲戚朋友作耍之事,间或有之。爷爷不要见罪小人,或者有时用得小人着,水
里火里,小人不辞。”指挥见他身材小巧,语言爽快,想道无赃无证,难以罪他;
又见说肯出力,思量这样人有用处,便没有难为的意思。正说话间,有个阊门陆
小闲,将一只红嘴绿鹦哥来献与指挥。指挥教把锁镫挂在檐下,笑对懒龙道:
“闻你手段通神,你虽说戏耍无赃,偷人的必也不少。今且权恕你罪,我只要看
你手段:你今晚若能偷得我这鹦哥去,明日送来还我,凡事不计较你了。”懒龙
道:“这个不难,容小人出去,明早送来。”懒龙叩头而出。指挥当下分付两个
守夜军人:“小心看守架上鹦哥,倘有疏失,重加责治。”两个军人听命,守宿
在檐下,一步不敢走离。虽是眼皮压将下来,只得勉强支持。一阵盹睡,闻声惊
醒,甚是苦楚。
夜已五鼓,懒龙走在指挥书房屋脊上,挖开椽子,溜将下来。只见衣架上有
一件沉香色潞绸披风,几上有一华阳巾,壁上拄一盏小行灯,上写着“苏州卫
堂”四字。懒龙心思有计,登时把衣巾来穿戴了,袖中拿出火种,吹起烛煤,
了行灯,提在手里,装着老张指挥声音步履,仪容气度,无一不象。走到中堂壁
门边,把门谊开了,远远放住行灯,踱出廊檐下来。此时月色蒙胧,天光昏惨,
两个军人大盹小盹,方在困倦之际。懒龙轻轻剔他一下道:“天色渐明,不必守
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