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郭的子挑眉,无惧于颤抖的左
枪
。
「那你身上的尸斑﹍」
「那是你捏出来的瘀青!白痴!」
震慑中,我终于认出上有伤的长发
子就是先前房东所「杀」的尸体。
「可是你的体温﹍如果没死,怎么会这么﹍」
「你不妨想想自己是怎么藏尸体的。你以为用冰块埋住我就不会腐烂,被你用冰块埋了这么久,当然不会有体温,」﹍她真的不怕那把枪吗?我心想
「那后来﹍我有时候会把你拖出来,你知道的﹍」房东继续。
「是啊,不过那时你忙着打枪,打完匆匆收拾残局,就甚么都没发现了。」她漠然地解释。
「不对!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房东的声音又恶狠狠地吼起来。
「我男友是锁匠,我打给他的,」小郭答。
「他不可能每天来帮你开锁!」房东大吼。
「﹍你如果愿意解我的锁,我又怎么会跟他走?」小郭的眼神哀凄起来,接着转身。
我突然想起那把钥匙。
「小郭﹍拜托你不要走﹍不要﹍」房东突然抛下枪,扑上了她,她尖叫着挣开。
「放我走,都已经结束了,」她斩钉截铁。
「我一直在等,你甚么时候会发现我其实在骗你,」
「为甚么要等到我变成尸体才我?那些
的动作,为甚么一定要等到
杀以后?」她撕裂地质问。
烈的宣泄在空气中落定之前,她收好仅有的哀凄,
也不回地走了。
房东木然在那里,眼眶空了一片。
一声枪响打穿房东的大腿,地上红了一片,房东吃痛跪下。胖子恐惧地举着枪。「周宗棂!」我大叫。
「不要过来!」他压过我的声音。
沉默之中,有我们牙齿的碰撞,楼上隐约的电波噪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这群怪物!都是牙齿!」他咆哮着。
我无限寒冷。
「你见过﹍怪物﹍?」我艰难地问,上前一步。他的枪对准我,眼中烧起了嫉恨。
「宗棂,我相信你,我﹍见过那些怪物,你放下好吗?」我尽可能放低。
「滚开!你这妖怪!」火光出枪管,碎了一片墙壁。
「你跟他们一样!你这嘴里长了老二的妖怪!」他的声音完全疯狂了。
「我甚么坏事都没有做﹍我很乖,我没有看见尸体,我没有杀﹍」他的眼泪激得枪
颤抖了起来。
「宗棂,我相信你,我不会害你,你听我说﹍」
「放!」他眼里
出一条怒火。
「你有甚么不一样?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们都是怎么说的?『你这条连拉屎都对不到马桶的蠢猪!』就因为我胖!你们都不得我!你知道你们怎么样?每天小事都赖我,弄丢剪刀也说是我偷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们?」
他悲痛得嘶哑起来。
「你是偷过内裤啊?」我反问。
「那又怎样?我偷过一条内裤,天下的坏事都是我的!」他直吼到力竭。
「Youmonster﹍」他的眼泪滚滚涌出。
公寓的天井里,无线电的噪声仍叫嚣着。
他回过枪管,张大了。
「宗棂不要!」预感他的举动,我最后惊叫出来,扑向胖子。
天井红了一片。
在将聋的耳鸣声中,我捧着热呼呼的脑浆,血流过我的脸,彷佛有些疼痛,耳朵有些疼痛。
房东瘸着腿,强忍弹伤看着无尸体,缓缓跪下。
门打开,本已离开的小郭拉着一个男
回来,看见这些都说不出话。
都结束了。
我畏寒地坐在救护车上,开走之前,我看见那条曾经偷窥过的巷子。
宝蓝色裙子的子一个
,
夜在那里下着泪。
不过已经没有榴莲了。
碎的都已经
碎。
我闭上双眼。
8.
我后来和房东谈话──当时他已经预备被起诉。谈话中我拼凑出大致。
很早以前,房东以为自己误杀友小郭,于是就近将她藏了。小郭大概是在他堆好冰块之后醒来,才打电话给现任男友,但她起心试探房东,于是留了下来。发觉房东所谓「怜惜」之后,她就彻底逃跑了。
然而房东并不晓得友还活着,以为尸体失踪。前阵子波及房客的
躁就是起因于此。周宗棂当时恐怕已经错
,以为自己所见的
类都是怪物。而房东心里有鬼,看见周宗棂见
仓惶,就咬定胖子和尸体失踪有关。
本来房东借着自己有钥匙,打算偷偷摸进胖子房间,然而当晚接到一封莫名的来信,请自己到厕所谈尸体的事。他带着左手枪进去,刚好周宗棂在厕所,两下相对更是误会横生,房东只以为周宗棂打算要挟,就牵动杀机﹍
回到房间时,墙壁像遭遇过拉扯,一条条裂痕爬满所有的景观。
简依然没有回来。那晚,简就失踪了,只剩我和满室的缝隙。
风,鼓满了窗帘,房间一下子空了一半,空了一个的位置。
我后来又遇到那个秀气的男孩。据说阮阮都没有回来过,但他总是闻到她的桂花香水。男孩对我说他的撕裂,他的欲,说阮阮是他的缺失。
「小孩子懂得甚么生命?甚么欲?甚么缺失?」我笑他。
「小孩子为甚么不懂?我和阮阮大到可以,你以为小孩子是无的?如果生命的全貌始终奥秘,大
也未必更懂,更何况,小孩子更会感受。小时候的经验绝非微不足道,也许只是因为被迫离开游乐园,或百货公司,我们大哭,其实已经足够让我们记得,并以我们的
碎重复印证:
终有一天,事物都要结束。」
从他童稚吻说出,我冷笑一下,不再说话。
我忆起那封信,也是源自某个姓郭子的失踪。一桩没怎么大不了的
灭,于某个时刻被夹在某一数学课本之中,于我,于
子,于这个世界都没有影响,只是某时某地某个年轻
比起死亡更轻的一点事,一把没有牙齿钥匙的重量。
我记起信上说,窥视秘密的代价。
我的房间,到我的里外,都已经伤痕累累。简走后,我必须独自承受半个房间的沉重。她已经离去了,只剩下我和我的记忆,成为她曾经存在的证据。我曾经回到我们的公厕,黑
长大到可以将
吞没。我怀疑她是否走进了这个
,沿一条秘道走到我不知道也没可能找到的地方。往后我的生命都存在她的
,存在缺失。我想起她背上的伤,从此我成为她的病疮,在某一点我的
身或幻影接近她的时候,就会绽开浮现,在她背上,在一个看不见也碰不着的位置。
我也会想起周宗棂,想起吞枪以前,他的表。
绪的痛楚,将他的五官刻得很
,几乎变形。
但他始终没有变成长满牙齿的怪物。
我曾经想过他为甚么不能相信我?虽然将心比心,我也曾慑于房东的变异。在他眼中,我是怎样形象的怪物?
最后我回到那间厕所。
厕所是太初太始。早在我们还没有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之前,我们就有了拥有一间厕所的权力。幼儿在厕所是自由的,大到爸爸不可以进门,大到可以将长辈呼来喝去:「妈妈,帮我擦。」在厕所一切皆不可视、不可触、不可说、不可闻。厕所里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