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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潘道士法遣黄巾士 西门庆大哭李瓶儿(5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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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心穿那双大红遍地金高底鞋儿,只穿了没多两遭儿,倒寻出来与他穿去罢。”吴月娘道:“不好,倒没的穿到司里,教他跳火坑。你把前往他嫂子家去穿的那双紫罗遍地金高底鞋,与他装绑了去罢。”李娇儿听了,忙叫迎春寻出来。众七手八脚,都装绑停当。

西门庆率领众小厮,在大厅上收卷书画,围上帏屏,把李瓶儿用板门抬出,停于正寝。下铺锦褥,上覆纸被,安放几筵香案,起一盏随身灯来。专委两个小厮在旁侍奉:一个打磐,一个炷纸,一面使玳安:“快请阳徐先生来看时批书。”月娘打出装绑衣服来,就把李瓶儿床房门锁了,只留炕屋里,付与丫养娘。冯妈妈见没了主儿,哭的三个鼻两行眼泪,王姑子且里喃喃呐呐,替李瓶儿念《密多心经》、《药师经》、《解冤经》、《楞严经》并《大悲中道神咒》,请引路王菩萨与他接引冥途。西门庆在前厅,手拍着胸膛,抚尸大恸,哭了又哭,把声都哭哑了。声声只叫:“我的好儿有仁义的姐姐。”

比及着,就叫了。玳安请了徐先生来,向西门庆施礼,说道:“老爹烦恼,没了在于甚时候?”西门庆道:“因此时候不真:睡下之时,已可四更,房中都困倦睡熟了,不知多咱时候没了。”徐先生道:“不打紧。”因令左右掌起灯来,揭开纸被观看,手掐丑更,说道:“正当五更二辙,还属丑时断气。”西门庆即令取笔砚,请徐先生批书。徐先生向灯下问了姓氏并生辰八字,批将下来:“一故锦衣西门夫李氏之丧。生于元[礻右]辛未正月十五午时,卒于政和丁酉九月十六丑时。今丙子,月令戊戌,犯天地往亡,煞高一丈,本家忌哭声,成服后无妨。殓之时,忌龙、虎、、蛇四生,亲不避。”吴月娘使出玳安来:“叫徐先生看看黑书上,往那方去了。”徐先生一面打开阳秘书观看,说道:“今乃丙子,已丑时,死者上应宝瓶宫,下临齐地。前生曾在滨州王家作男子,打死怀胎母羊,今世为,属羊。虽招贵夫,常有疾病,比肩不和,生子夭亡,主生气疾而死。前九魂去,托生河南汴梁开封府袁家为,艰难不能度。后耽阁至二十岁嫁一富家,老少不对,终年享福,寿至四十二岁,得气而终。”看毕黑书,众听了,皆各叹息。西门庆就叫徐先生看土安葬期。徐先生请问:“老爹,停放几时?”西门庆哭道:“热突突怎么就打发出去的,须放过五七才好。”徐先生道:“五七内没有安葬期,倒是四七内,宜择十月初八丁酉午时土,十二辛丑未时安葬,合家六位本命都不犯。”西门庆道:“也罢,到十月十二发引,再没那移了。”徐先生写了殃榜,盖伏死者身上,向西门庆道:“十九辰时大殓,一应之物,老爹这里备下。”

刚打发徐先生出了门,天已发晓。西门庆使琴童儿骑,往门外请花大舅,然后分班差各亲眷处报丧。又使往衙门中给假,又使玳安往狮子街取了二十桶[氵襄]纱漂白、三十桶生眼布来,叫赵裁雇了许多裁缝,在西厢房先造帷幕、帐子、桌围,并殓衣衾缠带、各房里衫裙,外边小厮伴当,每都是白唐巾,一件白直裰。又兑了一百两银子,教贲四往门外店里买了三十桶魁光麻布、二百匹黄丝孝绢,一面又教搭彩匠,在天井内搭五间大棚。西门庆因思想李瓶儿动止行藏模样,忽然想起忘了与他传神,叫过来保来问:“那里有好画师?寻一个来传神。我就把这件事忘了。”来保道:“旧时与咱家画围屏的韩先儿,他原是宣和殿上的画士,革退来家,他传的好神。”西门庆道:“他在那里住?快与我请来。”来保应诺去了。

西门庆熬了一夜没睡的,前后又了一五更,心中又着了悲恸,神思恍,只是没好气,骂丫、踢小厮,守着李瓶儿尸首,由不的放声哭叫。那玳安在旁,亦哭的言不的语不的。吴月娘正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在帐子后,打伙儿分孝与各房里丫并家,看见西门庆哑着喉咙只顾哭,问他,茶也不吃,只顾没好气。月娘便道:“你看恁劳叨!死也死了,你没的哭的他活?只顾扯长绊儿哭起来了。三两夜没睡,也没梳,脸也没洗,了恁五更,黄汤辣水还没尝着,就是铁也禁不的。把梳了,出来吃些甚么,还有个主张。好小身子,一时摔倒了,却怎样儿的!”玉楼道:“原来他还没梳洗脸哩?”月娘道:“洗了脸倒好!我里使小厮请他后边洗脸,他把小厮踢进来,谁再问他来!”金莲道:“你还没见,里我倒好意说,他已死了,你恁般起来,把骨秃儿也没了。你在屋里吃些甚么儿,出去再也不迟。他倒把眼睁红了的,骂我:‘狗攮的,管你甚么事!’我如今整不教狗攮,却教谁攮哩!──恁不合理的行货子。只说和他合气。”月娘道: “热突突死了,怎么不疼?你就疼,也还放在心里,那里就这般显出来?也死了,不管那有恶气没恶气,就挝着那等叫唤,不知甚么张致。他可可儿来三年没过一子,镇教他挑水挨磨来?”孟玉楼道:“李大姐倒也罢了,倒吃他爹恁三等九格的。”

正说着,只见陈敬济手里拿着九匹水光绢,说:“爹教娘每剪各房里手帕,剩下的与娘每做裙子。”月娘收了绢,便道:“姐夫,你去请你爹进来扒子饭。这咱七八晌午,他茶水还没尝着哩。”敬济道:“我是不敢请他。里小厮请他吃饭,差些没一脚踢杀了,我又惹他做甚么?”月娘道:“你不请他,等我另使请他来吃饭。”良久,叫过玳安来说道:“你爹还没吃饭,哭这一了。你拿上饭去,趁温先生在这里,陪他吃些儿。”玳安道:“请应二爹和谢爹去了。等他来时,娘这里使拿饭上去,消不的他几句言语,管爹就吃了。”吴月娘说道:“[石岑]嘴的囚根子,你是你爹肚里蛔虫?俺每这几个老婆倒不如你了。你怎的知道他两个来才吃饭?”玳安道:“娘每不知,爹的好朋友,大小酒席儿,那遭少了他两个?爹三钱,他也是三钱;爹二星,他也是二星。爹随问怎的着了恼,只他到,略说两句话儿,爹就眉花眼笑的。”

说了一回,棋童儿请了应伯爵、谢希大二来到。进门扑倒灵前地下,哭了半,只哭“我那有仁义的嫂子”,被金莲和玉楼骂道:“贼油嘴的囚根子,俺每都是没仁义的?”二哭毕,爬起来,西门庆与他回礼,两个又哭了,说道:“哥烦恼,烦恼。”一面让至厢房内,与温秀才叙礼坐下。先是伯爵问道:“嫂子是甚时候殁了?”西门庆道:“正丑时断气。”伯爵道:“我到家已是四更多了,房下问我,我说看骘,嫂子这病已在七八了。不想刚睡下就做了一梦,梦见哥使大官儿来请我,说家里吃庆官酒,教我急急来到。见哥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向袖中取出两根玉簪儿与我瞧,说一根折了。我瞧了半,对哥说:‘可惜了,这折了是玉的,完全的倒是硝子石。’哥说两根都是玉的。我醒了,就知道此梦做的不好。房下见我只顾咂嘴,便问:‘你和谁说话?’我道:‘你不知,等我到天晓告诉你。’等到天明,只见大官儿到了,戴着白,教我只顾跌脚。果然哥有孝服。”西门庆道:“我昨夜也做了恁个梦,和你这个一样儿。梦见东京翟亲家那里寄送了六根簪儿,内有一根[石否]折了。我说,可惜了。醒来正告诉房下,不想前边断了气。好不睁眼的天,撇的我真好苦!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眼不见就罢了。到明,一时半刻想起来,你教我怎不心疼!平时,我又没曾亏欠了,天何今夺吾所之甚也!──先是一个孩儿没了,今他又长伸脚去了。我还活在世上做甚么?虽有钱过北斗,成何大用?”伯爵道:“哥,你这话就不是了。我这嫂子与你是那样夫妻,热突突死了,怎的不心疼?争奈你偌大家事,又居着前程,这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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