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家不留你,
就到我家里去。”幸得王匠回家,又留住了公子不题。
却说老鸨又问:“三姐!你这两日不吃饭,还是想着王三哩!你想他,他不
想你。我儿好痴,我与你寻个比王三强的,你也新鲜些。”玉姐说:“娘!我心
里一件事不得停当。”鸨子说:“你有甚么事?”玉姐说:“我当初要王三的银
子,黑夜与他说话,指着城隍爷爷说誓,如今待我还了愿,就接别人。”老鸨问:
“几时去还愿?”玉姐道:“十五日去罢。”老鸨甚喜,预先备下香烛纸马。等
到十五日,天未明,就叫丫头起来:“你与姐姐烧下水洗脸。”玉姐也怀心,起
来梳洗,收拾私房银两,并钗钏首饰之类,叫丫头拿着纸马,径往城隍庙里去。
进的庙来,天还未明,不见三官在那里。那晓得三官却躲在东廊下相等。先已看
见玉姐,咳嗽一声。玉姐就知,叫丫头烧了纸马,“你先去,我两边看看十帝阎
君。”玉姐叫了丫头转身,径来东廊下寻三官。三官见了玉姐,羞面通红。玉姐
叫声:“哥哥王顺卿,怎么这等模样?”两下抱头而哭。玉姐将所带有二百两银
子东西,付与三官,叫他置办衣帽,买骡子,再到院里来,“你只说是从南京才
到,休负奴言。”二人含泪各别。玉姐回至家中,鸨子见了,欣喜不胜,说:
“我儿还了愿了?”玉姐说:“我还了旧愿,发下新愿。”鸨子说:“我儿,你
发下甚么新愿?”玉姐说:“我要再接王三,把咱一家子死的灭门绝户,天火烧
了。”鸨子说:“我儿这愿,忒发得重了些。”从此欢天喜地不题。
且说三官回到王匠家,将二百两东西,递与王匠。王匠大喜,随即到了市上,
买了一身衲帛衣服,粉底皂靴,绒袜,瓦楞帽子,青丝绦,真川扇,皮箱,骡马,
办得齐整。把砖头瓦片,用布包裹,假充银两,放在皮箱里面。收拾打扮停当,
雇了两个小厮跟随,就要起身。王匠说:“三叔!略停片时,小子置一杯酒饯行。”
公子说:“不劳如此,多蒙厚爱,异日须来报恩。”三官遂上马而去。妆丰圈套
入胡同,鸨子焉能不强从。亏杀玉堂垂念永,固知红粉亦英雄。
却说公子辞了王匠夫妇,径至春院门首。只见几个小乐工,都在门首说话。
忽然看见三官气象一新,唬了一跳,飞风报与老鸨。老鸨听说,半晌不言:“这
等事怎么处?向日三姐说,他是宦家公子,金银无数,我却不信,逐他出门去了。
今日到带有金银,好不惶恐人也!”左思右想,老着脸走出来见了三官,说:
“姐夫从何而至?”一手扯住马头。公子下马唱了半个喏,就要行,说:“我伙
计都在船中等我。”老鸨陪笑道:“姐夫好狠心也。就是寺破僧丑,也看佛面,
纵然要去,你也看看玉堂春。”公子道:“向日那几两银子值甚的,学生岂肯放
在心上?我今皮箱内,见有五万银子,还有几船货物,伙计也有数十人。有王定
看守在那里。”鸨子一发不肯放手了。公子恐怕掣脱了,将机就机,进到院门坐
下。鸨儿分付厨下忙摆酒席接风。三官茶罢,就要走,故意攦出两锭银子来,
都是五两头细丝。三官检起,袖而藏之。鸨子又说:“我到了姑娘家,酒也不曾
吃,就问你,说你往东去了,寻不见你,寻了一个多月,俺才回家。”公子乘机
便说;“亏你好心,我那时也寻不见你。王定来接我,我就回家去了。我心上也
欠挂着玉姐,所以急急而来。”老鸨忙叫丫头去报玉堂春。丫头一路笑上楼来,
玉姐已知公子到了,故意说:“奴才笑甚么?”丫头说:“王姐夫又来了。”玉
姐故意唬了一跳,说:“你不要哄我!”不肯下楼。老鸨慌忙自来,玉姐故意回
脸往里睡。鸨子说:“我的亲儿!王姐夫来了,你知道么?”玉姐也不语,连问
了四五声,只不答应。这一时待要骂,又用着他。扯一把椅子拿过来,一直坐下,
长吁了一声气。玉姐见他这模样,故意回过头起来,双膝跪在楼上,说:“妈妈!
今日饶我这顿打。”老鸨忙扯起来说:“我儿!你还不知道,王姐夫又来了,拿
有五万两花银,船上又有货物并伙计数十人,比前加倍。你可去见他,好心奉承。”
玉姐道:“发下新愿了,我不去接他。”鸨子道:“我儿!发愿只当取笑。”一
手挽玉姐下楼来,半路就叫:“王姐夫,三姐来了。”三官见了玉姐,冷冷的作
了一揖,全不温存。老鸨便叫丫头摆桌,取酒斟上一钟,深深万福,递与王姐夫:
“权当老身不是。可念三姐之情,休走别家,教人笑话。”三官微微冷笑,叫声:
“妈妈,还是我的不是。”老鸨殷勤劝酒,公子吃了几杯,叫声多扰,抽身就走。
翠红一把扯住,叫:“玉姐,与俺姐夫陪个笑脸。”老鸨说:“王姐夫,你忒做
绝了。丫头,把门了,休放你姐夫出去。”叫丫头把那行李抬在百花楼去。就
要楼下重设酒席,笙琴细乐,又来奉承。吃了半更,老鸨说:“我先去了,让你
夫妻二人叙话。”三官、玉姐正中其意,携手登楼。如同久旱逢甘雨,好似他乡
遇故知。二人一晚叙话,正是:
欢娱嫌夜短,寞寂恨更长。
不觉鼓打四更,公子爬将起来,说:“姐姐!我走罢!”玉姐说:“哥哥!
我本欲留你多住几日,只是留君千日,终须一别。今番作急回家,再休惹闲花野
草。见了二亲,用意攻书。倘或成名,也争得这一口气。”玉姐难舍王公子,公
子留恋玉堂春。玉姐说:“哥哥,你到家,只怕娶了家小不念我。”三官说:
“我怕你在北京另接一人,我再来也无益了。”玉姐说:“你指着圣贤爷说了誓
愿。”两人双膝跪下。公子说:“我若南京再娶家小,五黄六月害病死了我。”
玉姐说:“苏三再若接别人,铁锁长枷永不出世。”就将镜子拆开,各执一半,
日后为记。玉姐说:“你败了三万两银子,空手而回,我将金银首饰器皿,都与
你拿去罢。”三官说:“亡八、淫妇知道时,你怎打发他?”玉姐说:“你莫管
我,我自有主意。”玉姐收拾完备,轻轻的开了楼门,送公子出去了。
天明,鸨儿起来,叫丫头烧下洗脸水,承下净口茶,“看你姐夫醒了时,送
上楼去。问他要吃甚么,我好做去。若是还睡,休惊醒他。”丫头走上楼去,见
摆设的器皿都没了,梳妆匣也出空了,撇在一边。揭开帐子,床上空了半边。跑
下楼,叫:“妈妈罢了!”鸨子说:“奴才,慌甚么?惊着你姐夫。”丫头说:
“还有甚么姐夫?不知那里去了。俺姐姐回脸往里睡着。”老鸨听说,大惊,看
小厮、骡脚都去了,连忙走上楼来,喜得皮箱还在。打开看时,都是砖头瓦片。
鸨儿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