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巴得到家中,
尹宗的娘听得道:“儿子归来。”那婆婆开放门,便着手来接这儿子,将为道儿
子背上偷得甚底物事了喜欢,则见儿子背着一个妇女。婆婆不问事由,拿起一条
柱杖,看着尹宗落夹背便打,也打了三四柱杖,道:“我教你去偷些个物事来养
我老,你却没事背这妇女归来则甚?”那尹宗吃了三四柱杖,未敢说与娘道。万
秀娘见那婆婆打了儿子,肚里便怕。尹宗却放下万秀娘,教他参拜了婆婆,把那
前面话对着婆婆说了一遍,道谢尹宗“救妾性命”。婆婆道:“何不早说。”尹
宗便问娘道:“我如今送他归去,不知如何?”婆婆问道:“你而今怎地送他归
去?”尹宗道:“路上一似姊妹,解房时便说是哥哥、妹妹。”婆婆道:“且待
我来教你。”即时走入房里,却取出一件物事。婆婆提出一领千补百衲旧红衲背
心,披在万秀娘身上,指了尹宗道:“你见我这件衲背心,便似见娘一般,路上
且不得胡乱生事,淫污这妇女。”万秀娘辞了婆婆。尹宗脊背上背着万秀娘,迤
逦取路,待要奔这襄阳府路上来。
当日天色晚,见一所客店,姊妹两人解了房,讨些饭吃了。万秀娘在客店内
床上睡,尹宗在床面前打铺。夜至三更前后,万秀娘在那床上睡不着,肚里思量
道:“荷得尹宗救我,便是我重生父母,再长爷娘一般。只好嫁与他,共做个夫
妻谢他。”万秀娘移步下床,款款地摇觉尹宗道:“哥哥,有三二句话与哥哥说。
妾荷得哥哥相救,别无答谢,有少事拜覆,未知尊意如何?”尹宗见说,拿起朴
刀在手,道:“你不可胡乱。”万秀娘心里道:“我若到家中,正嫁与他。尹宗
定不肯胡乱做些个。”得这尹宗却是大孝之人,依娘言语,不肯胡行。万秀娘见
他焦躁,便转了话道:“哥哥,若到襄阳府,怕你不须见我爹爹、妈妈。”尹宗
道:“只是恁地时不妨。来日到襄阳府城中;我自回,你自归去。”到得来日,
尹宗背着万秀娘走,相将到襄阳府,则有得五七里田地。正是:
遥望楼头城不远,顺风听得管弦声。
看看望见襄阳府,平白地下一阵雨:云生东北,雾涌西南。须臾倒瓮倾盆,
顷刻悬河注海。这阵雨下了不住,却又没处躲避。尹宗背着万秀娘,落路来见一
个庄舍,要去这庄里躲雨,只因来这庄里,教两人变做:青云有路,翻为苦楚之
人;白骨无坟,变作失乡之鬼。
这尹宗分明是推着一车子没兴骨头,入那千万丈琉璃井里。这庄却是大字焦
吉家里。万秀娘见了焦吉那庄,目睁口痴,罔知所措。焦吉见了万秀娘,又不敢
问,正恁地踌蹰,则见一个人吃得八分来醉,提着一条朴刀从外来。万秀娘道:
“哥哥,兀底便是劫了我底十条龙苗忠!”尹宗听得道,提手中朴刀,奔那苗忠。
当时苗忠一条朴刀来迎这尹宗,元来有三件事奈何尹宗不得:第一是苗忠醉了;
第二是苗忠没心,尹宗有心;第三是苗忠是贼人心虚。苗忠自知奈何尹宗不得,
提着朴刀便走。尹宗把一条朴刀赶将来,走了一里田地,苗忠却遇着一堵墙,跳
将过去。尹宗只顾赶将来,不知大字焦吉也把一条朴刀,却在后面,把那尹宗坏
了性命。果谓是:螳螂正是遭黄雀,岂解堤防挟弹人。那尹宗一个,怎抵当得两
人。不多时,前面焦吉,后面苗忠,两个回来。苗忠放下手里朴刀,右手换一把
尖长靶短背厚刃薄八字尖刀,左手捽住万秀娘胸前衣裳,骂道:“你这个贱人!
却不是叵耐你,几乎教我吃这大汉坏了性命,你且吃取我几刀!”正是:
故将挫玉摧花手,来折江梅第一枝。
那万秀娘见苗忠刀举,生一个急计,一只手托住苗忠腕子道:“且住,你好
没见识,你情知道我又不识这个大汉姓甚名谁,又不知道他是何等样人,不问事
由,背着我去,恰好走到这里,我便认得这里是焦吉庄上,故意叫他行这路,特
地来寻你。如今你倒坏了我,却不是错了。”苗忠道:“你也说得是。”把那刀
来入了鞘,却来啜醋万秀娘道:“我争些个错坏了你!”正恁地说,则见万秀娘
左手捽住苗忠,右手打一个漏风掌,打得苗忠耳门上似起一个霹雳。那苗忠睁开
眉下眼,咬碎口中牙!那苗忠怒起来,却见万秀娘说道:“苗忠底贼,我家中有
八十岁底老娘,你共焦吉坏了我性命,你也好休!”道罢,僻然倒地。苗忠方省
得是这尹宗附体在秀娘身上,即时扶起来,救到苏醒,当下却没甚话说。
却说这万员外,打听得儿子万小员外和那当直周吉,被人杀了,两个死尸在
城外五里头林子,更劫了一万馀贯家财,万秀娘不知下落。去襄阳府城里下状,
出一千贯赏钱,捉杀人劫贼,那里便捉得。万员外自备一千贯,过了几个月,没
捉人处。州府赏钱,和万员外赏钱,共添做三千贯,明示榜文,要捉这贼,则是
没捉处。当日万员外邻舍,一个公公,七十馀岁,养得一个儿子,小名叫做合哥。
大伯道:“合哥,你只管躲懒,没个长进,今日也好去上行些个‘山亭儿’来卖。
合哥挑着两个土袋,搋着二三百钱,来焦吉庄里,问焦吉上行些个“山亭儿”,
拣几个物事,唤做:山亭儿、庵儿、宝塔儿、石桥儿、屏风儿、人物儿,买了几
件了。合哥道:“更把几件好样式底‘山亭儿’卖与我。”大字焦吉道:“你自
去屋角头窗子外面自拣几个。”当时合哥移步来窗子外面,正在那里拣“山亭儿”。
则听得窗子里面一个人,低低地叫道:“合哥。”那合哥听得:“这人好似万员
外底女儿声音。”合哥道:“谁叫我?”应声道:“是万秀娘叫。”那合哥道:
“小娘子,你如何在这里?”万秀娘说:“一言难尽,我被陶铁僧领他们劫我在
这里,相烦你归去,说与我爹爹、妈妈,教去下状,差人来捉这大字焦吉,十条
龙苗忠,和那陶铁僧。如今与你一个执照归去。”就身上解下一个刺绣香囊,从
那窗窟窿子掉出,自入去。合哥接得,贴腰搋着,还了焦吉“山亭儿”钱,挑着
担子便行。焦吉道:“你这厮在窗子边和甚么人说话?”唬得合哥一似:分开八
面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合哥放下“山亭儿”担子,看着焦吉道:“你见甚
么,便说我和兀谁说话?”焦吉探那窗子里面,真个没谁。担起担子便走,一向
不歇脚,直入城来,把一担“山亭儿”,和担一时尽都把来倾在河里,掉臂挥拳
归来。
爷见他空手归来,问道:“‘山亭儿’在那里?”合哥应道:“倾在河里了。”
问道:“担子呢?”应道:“撺在河里。”“匾担呢?”应道:“撺在河里。”
大伯焦躁起来道:“打杀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