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天在山之外,雨落花台,我两鬓斑白,我等你来,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你从雨中来,诗化了悲哀。我淋湿现在,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你却不回来,被岁月覆盖。你说的花开,过去成空白。”
当是时,襟韵洒落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
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栏桡。
我循着歌声望去,楼外楼正灯火辉煌。
远方黑暗的夜空下,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和我一样寂寞。但我想,寂寞的人虽然不同,至少仰望的星空却是唯一。
他会不会在那里?会不会也在思念着我?……
一场骤雨过后,拣不完满地,银杏的白果,像温柔的桐油灯光,烤出香熟的哔哔剥剥。
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
第三季属于箫与竖笛。
然而我没听到琴音,只听见黑猫在瓦上诵经。
我剑眉一皱,心烦意乱地向窗外看去,却见月光光,月是冰过的砒霜。
月如砒,月如霜,落在谁的伤口上?
太阴下,夜是死亡的边境,偷渡梦,偷渡云,现代远,古代近。
我忙了一整夜,把月光掬在掌,注在瓶,分析化学的成份,分析回忆,分析悲伤。
却不防,自己早已毒气攻心,便因为这美丽的月光。
一向忘了左胸口有一小块伤痕,为什么会在那里,是刀挑的,还是剑削的,还是谁温柔
的唇,不温柔的诅咒所吻?
直到现在,我忽然心痛得无法呼吸,才从镜中的裸体发现,那块疤竟然已经长大。
像当胸一掌的手印,一只血蟹,一张海棠纹身,我惊视这扭曲变貌的图形。
那海棠,究竟是外伤还是内伤,如今再也分不清。
我想,我就要死了,我眼前开始出现五彩缤纷的幻象,时光仿佛回到了一个轮回前,回到了那个多情的玉龙太子的灰色内心……
“欢迎你回来。”恍惚中我看见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逸脸庞,他在微笑,我却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冰冷——他真是一个忧郁的少年。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只有一星灯火。
这是无边无际的,黎明前的黑暗。
谁愿绽放出一朵鲜花的光彩,照亮这沉闷的黑暗,拯救他迷途的灵魂?
倘若他的心早已破碎,还有什么美能使他沉醉,那些浓妆艳抹的倾城绝色,在他眼中全是虚伪。
那曾使他心动的温暖目光,如今再也无处找寻。
他的世界,再没有光明,也没有希望,只剩下维系他生命的那一星灯火。
然而他的心,已经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迷失得太久,那星微弱的灯火,又怎能温暖他僵硬的灵魂?
他终于冻死,在路人冷漠的目光中……
我的胸口突然一阵绞痛,濒死的感觉瞬间俘获了我的整个身心,我竟又清醒了过来!
我呆呆地立在窗口,出了好一会神,俨然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摊开手掌,却拿不出那块宿命的石头——用神秘的篆体刻下我的名字,证明我就是我,
那宿命的顽石。
那是一件笨拙的四方暗器,曾经每天出门要带在袋里,当面亲手的签字还不够,一定要等到顽石头,窗内的女人才肯罢手。
那时我就常常自嘲:死后要一块石头来认鬼,活着要一块石头来认人。
可是为什么几千年后,我还是挣不脱石头的符咒?
“问你啊,袋里的石头,什么时候你才肯放手?”
“我死也不放手!”我听见石头神情专注地说出了千百年来最缠绵悱恻的誓言。
死也不放手?我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难道情之所钟,非要至死方休么?
我又开始仰天长笑,笑得我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都在颤抖,笑得我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肯放手?为什么?!”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
我竟为她入了魔!我竟为她入了魔!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我大笑着,扁舟破浪,乱发当风。
白发飘萧中,只听惊涛与豪笑,万里涛涛入海。
昔年多病厌芳樽,今日芳樽惟恐浅,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先成泪,流出的,俱是血泪。
树敌如林,世人皆欲杀!
我一坛接一坛地倒着酒,颓废的迷醉中,我痛苦的内神化成了无数剑锋,从我体内破肤
而出!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我看见众人落荒而逃,我笑,疯狂地大笑。
今晚,就让我也尝尝诗仙的滋味吧!
从一元到天宝,从洛阳到咸阳,冠盖满途车骑的嚣闹,不及千年后你那最美的一次回眸,
如脉脉秋水般轻叩我额头。
我醉了,醉得不知该归去哪个故乡。
我笑,继续倒着酒,凡我醉处,皆非他乡。
也许失踪,是天才唯一的下场。
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一回头四窗下竟已白头。
我终是为她入了魔。
我呆呆地望着樽中月影,暗暗地想,或许那才我的故乡,常得我一生痴痴地仰望?
朦胧中,我的胸怀里竟然溢满了柔情,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你还是那个你么,我爱?
如果早晨能听见你倾吐,最美的那个动词,那么,即使当晚就死去,我又何惧?
当我爱时,若不能爱得华丽,必会爱得凄楚。
你的美无端地将我劈伤,今晚,只要伸臂,便有奇迹降落。
在摊开的手掌,便有你的降落。
在我的掌心,莲的掌心。
例如夏末的黄昏,面对满池清芬,面对静静自燃的灵魂,究竟哪一朵会答应我,如果呼你的小名?
只要池中还有,只要夏日还有,一瓣红艳,又何必和你见面?
莲是燕的小名,莲即燕,一念燕,见莲即见人。
只要心中还有,只要梦中还有,还有一瓣清馨,即夏已弥留,即满地残梗,即漫天残星,不死的,仍是莲的灵魂。
永远,我等你分唇,启齿,吐那动词。
凡爱过的,永不遗忘。凡受过伤的,永远有创伤。
我的伤痕,红得惊心,烙莲花形。
永远,我等你。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等你,在造虹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