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境内的“桃树”，让
心惊胆战，在此之外，慕容
帝对他们这些南朝遗民大抵上能算是颇为呵护，一些北庭大族的南下寻衅，事后都会受到耶律王帐不小的责罚，也许不算太重，但绝对不能说是不痛不痒。就像他王玄陵所在的王家，虽然称不上是昔年中原钟鸣鼎食的大族，但好歹也着一个十世翰林的身份，仍旧是数千里流亡，背井离乡，简直比泥泞里打滚刨食的丧家犬还不如，哪里能想到在南朝重新成为身着黄紫朝服的庙堂公卿？
耶律洪才脸色突然
沉起来，低声道：“老太爷，我方才也听说了那幅字，那陇关第二氏真是无理取闹！等我回到
原王帐，一定会跟陛下亲自说这事，万万没有理由让老太爷受这等天大委屈！”
老笑着轻轻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幅字且不说其中含义，就字而言，在咱们南朝说是一字千金也不为过，虽无落款，但显然是当今天下书法四大家之一的余良所写，老臣这眼力劲还是有的，不愧是‘笔画如龙爪出没云间，布满骨鲠金石气’，不是那位能让离阳文坛也佩服的兵铠参事，如何都写不出这份意境。再说了，老臣好不容易活这把年纪，也该倚老卖老了嘛，很多事
自然就可以当是童言无忌，一笑置之，一笑置之即可。千古诗书多言‘生不过百年’一语，这个‘不过’委实说得熨帖，老臣就算过不去，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啊，殿下就别挂念这件事了，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比大动肝火要强。”
听到老这一席话，那名神倨傲冷清的子好像也有些意外，她第一次正视这个王家老太爷。
耶律洪才爽朗笑道：“寿星最大，我就听老太爷的。”
老微笑的同时，不动声色瞥了眼王玄陵，后者好歹也是花甲之年的老
子了，在老太爷面前仍是像个犯错的孩子，立即慌张道：“不是侄儿多嘴……”
耶律洪才帮忙解释道：“老太爷，跟王侍郎没关系，是我自己听说的。”
老笑道：“在这院子里，殿下最大，老臣就听殿下的。”
耶律洪才会心一笑，看似简简单单一句玩笑闲谈，就让皇太子将许多原本已经打好的腹稿都咽回去。既然火候够了，再添柴禾，反而过犹不及。
和老又聊了聊诗词字画，军国大事只字不提，耶律洪才看到王家老太爷难以掩饰的疲态，就起身告辞，当然不会让老起身相送，由眼
盯着尚书很多年的那位王侍郎陪同离开院子。
名叫柴米的丫鬟偷偷拍了拍自己胸脯，原来是太子殿下亲临，真是瞧不出来，半架子也没有。
重新躺回藤椅的王家老太爷闭着眼睛，一只手悠悠然拍打藤椅扶手。
柴米蹑手蹑脚去取来一柄圆扇，为老太爷轻轻扇动清风。
微风拂面，本就不重的夏末暑气愈发清减。
老脸上浮现笑意，喃喃自语道：“从容坐于山海中，掐指世间已千年。”
丫鬟不敢说话。
只是由衷希望这个百岁老，能够再活一百年。
老沉默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开
说道：“柴米啊，手累了就别扇了。”
丫鬟笑道：“老太爷，放心好了，
婢还能再扇会儿。”
王家老太爷轻声道：“趁着今天
神好，跟闺你多说些话。”
丫鬟小心翼翼道：“老太爷不累吗？”
老笑道：“还不觉着累。”
丫鬟悄悄瞥了眼院门，“那老太爷尽管说，婢听着。”
老缓缓道：“小丫，告诉你啊，以后最好不要嫁给读书，尤其是有才气的读书，才气太盛，就容易用在许多身上，心思最是流转不定，在一个子身上停不住的。今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也许明年就是陪着别的子了。要嫁给老实，不是没有老实的读书，有是有，就是太少。像我这个糟老子，年轻时候就是这种负心汉的读书，等到真正静下心的时候，来不及喽。”
少停下摇扇子，掩嘴偷着笑。
老笑道：“不信？不听老言，是要吃苦的。”
少赶紧说道：“信的信的！”
老打趣道：“回答这么快，明摆着就是没有过心，小丫你啊，还是不信的。”
少皱着小脸蛋。
老晃了晃手腕，“去吧，回屋子休息去，让老子独自待会儿，两炷香后你再来。”
少嗯了一声，端着小板凳去屋檐下坐着，不远不近，听不到老说话，但是清楚看得到那棵梅树那张藤椅。
老其实没有自言自语。
只是神色有些感伤。
转眼春秋故国没了，转眼恩师挚友都已逝世，转眼异国他乡二十载。再转眼，我一百岁了。
然后少震惊地看到一幕，风烛残年的老试图站起身，好像知道她要过去帮忙，老没有转，对她摆了摆手。
老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仰痴痴望着那梅树枝叶。
老笑了。
李先生，纳兰先生。
咱们中原读书的风骨，我王笃，没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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