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坊们，咱们今儿可该报仇了。”他这话虽是说给街坊邻居们听的，可眼睛却只盯着
本老太婆。
大家都听见了方六的话，然而，没明白他的意思。北平
，大难临
的时候，能忍，灾难一旦过去，也想不到报仇了。他们总是顺应历史的自然，而不想去创造或者改变历史。哪怕是起了逆风，他们也要本着自己一成不变的处世哲学活下去。这一哲学的根本，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用不着反击敌。瞧，本多凶——可本投降了！八年的占领，真够长的！然而跟北平六、七百年的历史比起来，八年又算得了什么？……谁也没动手。
方六直跟大家说：“咱们整整受了八年罪，天天提溜脑袋过子。今儿个
嘛不也给他们儿滋味儿尝尝？就说不能杀他们，还不兴啐
唾沫？”
一向和气顺从的程长顺，同意方六的话。“说的是，不打不杀，还不兴冲他们脸上啐唾沫？”他呜囔着鼻子，大喊一声：“上呀！”
大家冲着本老太婆一哄而上。她不明白大家说了些什么，可看出了他们来得不善。她想跑，但是没有挪步。她挺了挺腰板儿，乍着胆子等他们冲过来。她愿意忍辱挨打，减轻自己和其他本的罪过。
瑞宣到这会儿一直坐在地上，好象失去了知觉。他猛然站起，一步跨到本老太婆和大家中间。他的脸煞白，眼睛闪着光。他挺起胸膛，仿佛忽地拔高了不少。他照平常那样和气，可是态度坚决地问道：“你们打算什么？”谁也没敢回答，连方六也没作声。中国都尊重斯文。瑶宣合他们的味，而且是他们当中唯一受过教育的。
“你们打算先揍这个老太婆一顿吗？”瑞宣特别强调了“老太婆”三个字。
大家看看瑞宣，又看看本老太婆。方六一个摇了摇。谁也不乐意欺侮一个老太婆。
瑞宣回过来对本
说：“你快走吧。”
老太婆叹了一气，向大家
一鞠躬，走开了。老太婆一走，丁约翰过来了。
方六一见丁约翰过来，觉着自己有了帮手。自从德国战败以后，丁约翰就跟大家说过，只要本一战败，就好好收拾收拾北平的本。
“约翰，你是什么意思？咱们该不该上三号去，教训教训那帮本？”
“出了什么事？”丁约翰还不知道胜利的消息。
“本鬼子完蛋了，投降了，”方六低声回答。丁约翰象在教堂里说“阿门”那样，把眼睛闭了一闭。二话不说，回就跑。
“你上哪儿去？”瑶宣问他。
“我——我上英国府去。”丁约翰大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