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一同不疾不徐,步调一致地走入了茶馆之中,又在
一个偏僻不靠窗的角落面对面坐下。这与其说是一间茶馆,但其实卖的是茶点,
一直到桌上茶水点心没有上齐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互相多看一眼。
林玄言端起茶水,举止严格按照茶艺书上的说法,一板一眼,轻轻饮了一口。
季婵溪摇了摇头,如饮酒水一般将茶一饮而尽。
那一场大战之后,两人皆未能直接步入化境,于是两人相约在破境之后来到
这间酒馆,说一说接下来的事,他们都相信对方可以破开那道壁垒,只是先后次
序便又是一番较量。
林玄言放下茶杯,看着季婵溪,此刻她一头短发,看上去更加灵动秀气,林
玄言由衷赞美道:「季小姐不愧是天生丽质,换什么样的头发都这般好看。」
季婵溪冷冷道:「有意思?」
林玄言轻轻地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我一向自视甚高。」
季婵溪漠然道:「我也一样。」
林玄言问:「虽然我们的修行脉路不同,但是你还是不能把我看作同道中人
吗?」
季婵溪摇摇头:「你我都清楚,今天我们来可不是说这些的。」
林玄言直截了当道:「你入通圣需要多久。」
季婵溪反问:「你需要多久?」
林玄言没有隐瞒:「十年。」
十年便入通圣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无比值得骄傲,但是林玄言并不觉得这
有什么特别,反而是季婵溪微微有些吃惊,但是她很快平静。
「我也一样。」
季婵溪答得看似有些敷衍,但是林玄言知道她说的也是实话。
林玄言道:「但是我们还是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
林玄言道:「我要的是随随便便的十年,而你则需要不能被打扰的十年。」
季婵溪秀眉微微蹙起,有些不满道:「你总能把自己说的很厉害,但是也没
见你打赢我呀。」
林玄言反击道:「季小姐不也一样?」
季婵溪哼了一声:「若我早些剪去长发,你早就被我打得下不来床了。」
说到这里她俏脸微红,显得有些恼怒。
林玄言自然也不愿意激怒这个小狮子一般的女孩,转移话题道:「你需要十
年,但是这个天下不一定能给你十年。」
季婵溪问:「为什么?我如今在轩辕王朝地位很高,今日破化境之后,即使
是宗门也管不了我了,静修十年有何难?」
林玄言道:「我离开北域之时,邵神韵已经统一了妖族的西南边陲。」
季婵溪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还是不解:「邵神韵虽然自负自傲,可妖族
怎会如此轻易发兵?」
林玄言道:「我很喜欢算。在北域之时我就一直在算,我看见了许多种可能,
而且其中许多都殊途同归。」
季婵溪道:「时局不是下下棋那么简单。」
林玄言继续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气运的存在。」
季婵溪蹙眉道:「你再这么拐弯抹角说话今天我让你出不了茶馆。」
林玄言微笑道:「在我看来,气运就像是笼罩在一座城市里的大雾,而这种
雾的变化,身在其中的人浑浑噩噩不自知,而站的越远的人看的便越清楚,我曾
经在北域最北南眺过。那个距离自然看不见王朝的城市,但是我能看到王朝的气
象,就像是我们举头望月一样,我们看不见它细小的轮廓,但是它的圆缺变化却
能收在眼底。我相信我能看到,邵神韵也能看到。」
季婵溪问:「那你看到了什么?王朝的气运衰弱了?」
林玄言道:「世间好物不坚牢,盛久必衰本就是常态。只怕邵神韵还未发兵,
王朝内部便自己乱起来了。」
季婵溪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就算邵神韵发兵也没关系,你应该知道仙平
令吧?」
林玄言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仙平令。
数千年前浮屿几位首座长老与失昼城一同封印南海天魔,那时候天下凋敝,
人妖两族又内乱不止,消耗极其严重,浮屿首座几次出面都无济于事。于是他们
便联合失昼城颁布了仙平令。此令一出,天下各族之间必须停止战乱纷争,为期
十年,若是哪一方不肯听从,浮屿便会出手一同镇压。而此令百年可行一次。
林玄言闭目思索了片刻,正要说话,季婵溪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明白
了,你居然敢算计我?!」
林玄言问:「为什么这么说?」
季婵溪道:「妖族进攻王朝,王朝若是不敌,自然会请浮屿颁布仙平令。浮
屿自然不会白白便宜了轩辕家,那浮屿会开什么条件呢?」
林玄言背靠着椅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季婵溪继续说:「浮屿就像是一座悬在空中的钓鱼台,一直沿着人间最鼎盛
的气运漂浮,而人间的香火道法又与其息息相关,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万年之
前有一个浮屿首座,读书成圣,典籍散布天下,一家之学便是天下礼学,后来这
位圣人靠着天下的香火破开壁垒,成功飞升。虽然说这只是不可考证的传说,但
是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这样的权利,并且在通圣滞留太久,以至于无比寂寞,那么
他或者会试一试。」
林玄言点头,认同她的看法。
季婵溪道:「所以他对王朝提出的条件,一定是彻底施行其道,打压其他的
道法武学。而浮屿首座有三位,以阴阳道的殷仰为首,还有戒律首座承平,裁决
首座白折。所以除了阴阳道与佛道之外,其他道法定然会被限制。而你们剑道,
则会被肃清。那个十年,应该是你最不好过的十年。」
林玄言道:「白折所修便为剑道。」
季婵溪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白折所修为苦剑,只以砥砺自身体魄,淬
炼神魂,无需承受人间香火。」
林玄言没有反驳。
季婵溪笑容带着些玩味:「所以你方才一席话,说我无法得到十年的平静,
而事实上,真正缺少时间的人,却是你。」
林玄言问:「若是王朝内乱了呢?」
季婵溪道:「王朝姓什么又与我何干呢?」
林玄言点头道:「修道之人确实应该如此。但是万事总有例外。」
季婵溪道:「你好好保住自己吧。我用不着你担心。」
林玄言点点头,「也好。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季婵溪有些诧异。
林玄言取出了一个刺绣精美的湛蓝色发带,递给了她:「我来的时候挑了许
久,比较满意这个。」
季婵溪接过发带,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