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的麦秸,是灶膛的燃料。
阳光从屋顶斑驳的洞口漏进来,现出年轻热烈的身体,开始流动晶莹的玉露
,从芳草柔软稀疏的一处荒芜。
两座秋山恍若人间仙境,打开两朵含苞的桃红,根茎从平原滑向山涧。
屋外柳树上阵阵鸟鸣,使得澹红的两岸幸福地收缩,抱紧挺拔硬实的珊瑚礁
,溢出最初的清液如泪水,星空原始地爆发,无限遥远,又无限巨大,在我们头
顶轰鸣。
事后我们都有些害怕,紧紧抱在一起。
柳晴问我怀孕怎么办?我说只要你愿意,不管怎样今后我都会娶你。
但我心中很是恐慌,小小年纪如何担当得起一生的承诺?幸运的是她和我始
终没有发生意外,尽管有过许多刻骨铭心的日子。
爱与性的销魂和饥渴竟然是我青少年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我心荡神驰、
焚心似火,好在对数学和物理的热爱已至狂热,依然可以凝聚我的全部精神和注
意力,常为求解物理、几何习题废寝忘食,直到听见清晨的鸡鸣。
但我没有想到,我们过早的恋爱以及泛滥的情欲严重影响了柳晴。
柳晴是她家独女,父母对她有很高的期望,正如我的父母把他们年轻时代没
有机会实现的梦想传递给我。
她天资聪颖,奔放活泼,虽然并不刻苦专注,但小学五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更爱参加各种文娱表演,是学校的小明星。
上初二后她的成绩开始下滑,因为越来越无心于课本和课堂。
我花了无数气力帮助她,初三毕业中考,她依然差了几十分,没能和我一起
考上省重点,只得去读普通高中。
这对她很是打击。
自那以后,我们在一起时,柳晴逐渐变得沉默少语,不像以前总是说个不停
我都插不上嘴。
高中三年我一边苦学,一边苦苦地思念她,每周都要给她写信。
高二那年冬天,一个彤云密布的周六下午,我逃课坐车去她的学校。
那时我们都寄宿在中学,班主任管的很严,每月只准回家一次。
傍晚时分,校园灯火稀疏,我找到柳晴,宛若梦里重逢。
她穿着深色棉袄,一头长发彷佛那株门前柳树在春日里枝繁叶茂,青春激扬。
她看见我,惊喜中却夹杂着无意间流露的一丝惆怅。
我们并肩走到校外一间小饭馆,饭菜上来时,窗外开始落雪,悄悄把饭店门
前叶落尽净的柳树,披上澹澹银妆。
我们走在薄薄积雪的路上,黑暗中我拉着她的手,然后把她拥进胸怀,吻去
她的脸颊、嘴唇和眉毛上的片片雪花,还有她年轻温暖的泪水,让我伤情不已。
她紧紧抱着我,从来没有那般用力。
我拉着她的手,去一家客栈投宿。
小店极其简陋冷清,一间房有十来张床铺,却只我一位客人。
我们拥在一起谈了许久,不知不觉已很晚,我送她回校。
但校门已闭,看门的老头儿睡得死沉,砸门不开,只得返回客店。
我们睡下,在临近的床铺,都无法成眠。
寒气从窗缝钻进来,没有暖气的南方,冬日寒冷异常,远比后来我去的北方
难挨。
我担心柳晴冻着,起床给她加一床绵被,在靠近的时候,柳晴忽然奋力抓住
我、拉着我。
我无法自控,袭上温软暗香的身体,熟悉又陌生,在黑暗的大海沉浮,成为
漩涡的血脉,暗地里转动深蓝的夏日暴风雨、忽明忽暗的秋日阳光,以及包含天
地的细雪,像一只鸥鹭一头扎进肥嫩的贝壳,被乳白色的吸引力攥着、揉着、挤
压着,直到宇宙以奔腾不息的节奏,不顾一切地灌溉粉红娇艳的花蕊。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雪地车站分别。
冬日早早西斜的阳光,照着她清秀的面容,也照着她身后,一排无言的柳树。
树枝上的雪已消融,更显萧疏,几只寒鸦彷佛纸上滴落的墨点,越来越小,
最后消逝于苍茫寒冷,连同柳晴持久未动的身影。
高一和高二我们的通信频繁,她写得短,我的思念常常篇幅恢宏。
高三开始,她来信渐渐稀少,而我临近高考,也无暇他顾,我想她是怕我分
心,自己也学业繁重。
为了柳晴,我下定决心要考上中国一流大学,然后找份理想的工作,与青梅
竹马的女子厮守终老,此生无憾。
四月初回家,晚饭时父亲告述我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柳晴怀孕,被学校开
除,让他们家颜面丢尽,于是她母亲送她到南京姨妈家暂住。
一瞬间我恍恍惚惚,开始以为是自己害了她,脑袋翁嗡作响,汗流浃背说不
出话。
父亲自然知道我和柳晴的事,叹息一声说,那个男孩是她高中同班同学。
我这才缓过神来,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是一年半之前。
我不知如何是好,千万种滋味袭上心头,匆匆咽完米饭跑进自己的房间,伤
心又愤怒,浑身战栗不已,像打摆子一样。
母亲过来安慰我,也不知如何说起。
他们一直非常喜欢柳晴,把她当作女儿,希望我们今后能在一起。
我们隐秘的恋爱他们全知道,却没有干预,只时常提醒我,高考和学业目前
最重要,考不上大学身在农村机会淼茫,去城市只得打工作二等公民。
我想立刻见到柳晴,质问她为何辜负我们自小的深情;又想一辈子忘记她,
永远都不见面。
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月光如水满屋清寒明静,于是披衣走到门
口,望着那株我们年幼时常来玩耍的柳树,泪如雨下,滔滔流进不远处我们一起
游过泳、嬉过水的小河。
第二天我匆匆赶回学校,决定按照父母的建议,忘记一切先准备高考。
我近乎疯狂地学习,填报了中国最好的大学。
我本胸无大志,现在却被激怒,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是不该被她抛弃的。
高考结束后,我在宿舍收拾衣物,忽然同学说,有位漂亮女生在楼下要我去
见她。
我知必是柳晴,就扔下东西奔下楼。
她站在一棵树旁,穿着天蓝色连衣裙,长发扎在脑后,闪亮的额头,柳眉如
画,双眸似星,秀丽的脸庞在微笑中有一丝苦涩、几点黯澹。
我们一前一后走向学校操场,都没说话,直到校园尽头的围墙边,前面已无
路可走,四目相对时,全是泪水。
我很想抱住她的双肩,却始终没有伸出手。
她问我高考如何,我说考得很好,自感超水平发挥,但不知能否考上那所大
学。
她眼中闪过喜悦的泪花,交给我一封信,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