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瞅着燕子有点奇怪,原本一个虎崽子似的看见肉就想吃的小 丫头,
上了年夜饭的饭桌倒什么也不吃了,张巧婶儿到了年节都得拦着燕子喝酒,这回
酒盅满满地斟到她面前,她却推说不爱喝酒把酒倒了,张巧婶儿原本以为燕子为
了在周昆面前拿深沉故意装的,可大上个月中杀猪前儿燕子还大口吃肘子,漫的
满嘴油也没见她擦,那天周昆还陪着燕子喝了不少,到最后燕子醉得吐了周昆一
裤子,第二天起早也没见她臊得慌......
张巧婶儿恍惚间坐下,正思忖间,只觉燕子坐得离自己愈发近了。
「娘......」燕子挨住张巧婶儿的肩膀,悠悠地,慢慢地喊了一声。
「啊?」张巧婶儿有些惊讶,看着燕子从不大点长到现在,闺女一直都虎唧
唧的,这回咋学着拖长音拿深沉了喔?
张巧婶儿冥冥中觉得燕子此刻的神态似乎变了,既不像孩子的天真,也不像
和周昆在一起后的热火,而是一种沉实的情态,幽幽的就像挂着月亮的黑夜,静
静地沁润着张巧婶儿的心。
张巧婶儿没来由地 回忆起当初和蓝三叔的事,两个十四五的大姑娘小小子看
对了眼,草垛边上背着人有了第一次,后来张巧婶儿怀了孕,不敢让家里知道,
便背着娘家同蓝三叔一起向公爹家要了几升米离了家乡,从山东一路辗转颠沛,
一边沿途做着活计,一边寻思着闯关东,流离的路上生下儿子,一路上也曾想过
带着儿子走到哪算哪,定下来算了,好歹有个家,一家人能安稳地过个日子......
可乱世到底难以立足,所到之处不是战乱天灾,就是遭受本地人的排挤,过
上一年半载就又得离开去别的地方,等到了槐乃村,儿子都五岁了,而自己和蓝
三叔喔?才二十出头,一眨眼好几年过去了,自己也快四十了吧......
「娘......你,你......几岁生的俺大哥?」燕子支支吾吾地总算说了个整句,
张巧婶儿却仍在恍惚之间。
「啊?」张巧婶儿总算回过神来。
「娘,你几岁生的俺大哥?」燕子问出来倒把张巧婶儿吓了一跳,她隐隐猜
出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思绪却被蓝三叔打断。
「 丫头,问这干啥?」蓝三叔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到:「到日子,咔,
你哥就从你娘肚脐眼里蹦出来了,然后再到日子,你就咔......」
「爹你还当俺啥也不知道吗?净说瞎话糊俺。」燕子脸色涨红,眉间有些
泛起怒色,她不再搭茬,转而悠悠地盯着一旁埋头吃饭的周昆。
「哥......」燕子扯住周昆的袖子,柔柔地说到。
「咋,咋了妹子?」周昆被燕子莫名的温柔得有些惊讶,便撂下筷子,转
头面对燕子。
「俺,俺最近身子有点不舒服......」燕子低下头,不敢再看周昆:「俺也是
最近才有的感觉,俺......」燕子把头沁得越来越低,仿佛要把脸埋进胸里。
周昆明白燕子个这样子绝对不是求欢的借口,便攥住燕子的 小手,认认真真
地听燕子说下去,燕子抿了抿嘴,仿佛在刻意咬着牙关不让话音跑出来,良久,
燕子抬起头张开嘴,马上就要说出来:「哥,俺,俺没准......」
「哒,啪啪!」敲门者很有礼貌地轻轻敲了一声后接了两声,敲门声格外清
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吸引了。
「这,莫不是?......」张巧婶儿眼神示意蓝三叔到。
「......」蓝三叔沉默着摇了摇头,年夜饭的饭桌上突然出奇的安静。
蓝三叔示意张巧婶儿领着周昆,杏枝和燕子回屋,自己则起身从院子里抄起
榔头,顺着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门外,离门很近,衣服上金属扣子有些生锈,
暗哑却整洁,蓝三叔确定这不是儿子,那小子敲门没这么有礼,衣服也没这么立
整,待再抬头望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祖德?」蓝三叔慢慢地问到。
「哎!三叔!」门外的军官亲切地应了一声。
「祖德?」
那名字在杏枝耳边炸雷般响,杏枝震惊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底却飞
奔着跑向院门。
「祖德!祖德!」杏枝喜出望外地大声喊到。
「杏枝!」门外的军官轻声互换,声音里充满了柔情。
「祖德!」杏枝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微笑着的面庞上挂满喜悦与辛酸的泪
水。
杏枝边哭边笑,门外的军官也轻声哽咽起来。
圆晴未必在朔满,已是寒冬霜月,却道三春梨花飞玉雪......大雨里与杏枝诀
别的军官祖德,此时却完璧 归来......
5
襁褓里的孩子沉睡着,仿佛在周岁 降临前都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美梦般,微
微闭着眼睛,名叫祖德的军官亲昵地捏了捏孩子的脸蛋,便欣喜地自言自语道:
「像我,像我......」
孩子降生后,无论是蓝三叔还是张巧婶儿,就是一向和杏枝不太对付的燕子
都夸这个孩子可爱,但或许只有周昆和杏枝记得,这个孩子的诞生有多不 容易。
杏枝依偎在军官身旁,悠悠地叹了口气。
祖德所说的有去无回的任务,便是被东北军的长官派去山东和日本人谈判,
并留在山东经营一些奉天的长官们安排在山东的重要生意,祖德是长官信得过的
人,眼下正值用人之际,祖德的长官便动用关系把祖德调了回来,据说现在经营
那片生意的是位「大管家」,那山东到奉天的生意往来,几年后据说能捞出不少
油水。
不过祖德不在乎钱,他只在乎杏枝,祖德现在的军饷已经足够他和杏枝富裕
地过起日子,而他这时的军职也绝不会再让人随意欺侮他们,祖德回到家乡槐乃
村,这次是特意要把杏枝带走的,祖德也升官了,这回要去哈尔滨上任,据说会
一直留在那,再也不回来了。
众人很识趣地隐瞒了杏枝被强奸的事,以乱世的道德标准衡量,祖德是个很
不错的人,但大家都不敢确定他知道杏枝的事情后会发生什么。
军官把杏枝领回对门宽敞的瓦房里,小骨头看见久违的主人,兴奋地吠叫着。
蓝家三口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燕子的心里格外痛快,对着
桌子上的肘子咔咔啃了两大口,刚咽下肚却觉着一阵恶心,跑到茅楼里哇哇地吐
了出来。
就剩真正的「一家人」继续着跨越一年的盛宴,燕子高兴了没多久,便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