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耀武
陈之是九品征西掾,军府按定制拨给小吏一
为陈
之处理
常杂务,该属吏名叫左朗,出身寒门,年过三十犹是最底层的浊吏,谦卑已渗透到骨子里,对陈
之是毕恭毕敬,办事虽算不得麻利,好在言语不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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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十,西府休沐,陈
之来姑孰已经六天,算是安顿下来了,便分别给三兄陈尚、好友顾恺之,还有陆葳蕤写了一封信,派来震送去建康,谢玄也派了一名信使与来震结伴回京,送信给四叔父谢万和阿姊谢道韫。
来震刚出门,左朗进来禀道:“汝南周琳来访。”
陈之与汝南周迥有过一面之缘,周迥亦是谢道韫求婚者之一,但这个周琳却是没有听说过,问左朗,左朗也说不认得,只说是个十二、三岁少年。
陈之便命左朗请那周琳进来,那周琳童子装束,和宗之差不多大,面如芙蓉,举止得体,见到陈
之,恭恭敬敬行礼道:“家姊命我来谢过陈兄——”见陈
之面露疑问之色,便解释道:“我姊夫就是郗嘉宾,我前
自豫州来此看望阿姊。”
陈之恍然,离京时郗超曾托他带了一些物品给其妻子周氏,陈
之到姑孰的次
,便让小婵和黄小统把物品给郗夫
周氏送去,郗超不在,陈
之自是不便登门拜访,只写了一封书帖代为问候,没想到郗夫
会让其幼弟前来答谢,陈
之曾听郗超说过,其岳父周闵无子,以弟周颐之子周琳为嗣。
魏晋南北朝贵族子取名不俗,尤以皇后的名字为稀奇,曹丕的皇后名郭
王、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当朝皇太后褚蒜子、王献之与司马道福生的
儿后来也做了皇后的名叫王神
——所以,郗超夫
的闺名叫周马
也就不显得过分奇怪了——
郗夫周马
出身汝南大族周氏,其父周闵官至尚书仆
、加中军领军,其祖父名气更大,便是那个周伯仁,史称“虽招时论,然瑕不掩瑜,未足韬其美也”,陈
之对这个周伯仁印象
刻,不只是因为周伯仁曾非礼纪瞻妾,而是因为周伯仁与王导之间的恩怨,当初王孰叛
,王导因为是王敦族弟,怕受牵连,跪在宫阙外请罪,值周伯仁
宫,王导哀求说:“伯仁,我一家百
都要托付你了。”周伯仁毫不理睬,
宫对明帝说王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留周伯仁饮酒,周伯仁喝得醉醺醺出宫,王导还在宫门前,又求周伯仁,周伯仁不答,却
着酒气说:“今夜杀诸贼
,取金印如斗大系于肘后——”,王导自然以为周伯仁不救他,甚恨之,其后王敦
建康,征求王导的意见,问是给周伯仁高官做还是杀掉?王导都是一言不发,于是王敦就杀掉了周伯仁,后来王导料检中书故事,看到了周伯仁救他的奏章,言辞感
、殷勤切至,王导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对诸儿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王导是痛悔终生——
周伯仁就是典型的魏晋物,既高贵又放
、既彷徨又执著,留给后
的教训是:做了好事要留名——
陈之看到周琳就想起侄儿宗之,周琳比宗之大一岁,但称呼陈
之为陈兄。
“陈兄,”周琳说道:“久闻陈兄的竖笛曲是江表一绝,家姊和我都想聆听一曲。”郗超时常夸赞陈之,桓伊枫林渡
赠笛一事,周马
、周琳姊弟都听得耳熟能详,周琳年纪虽幼,却雅好音律,听说陈
之将
西府,便从豫州赶来,一是看望阿姊,二是想听听陈
之的竖笛究竟有多美妙动听——
陈之不是迂执的
,略一踌躇,说道:“好,何时去?”
周琳睁大眼睛道:“自然是早早益善。”
陈之含笑道:“那好,就现在去。”让小婵携柯亭笛,又命黄小统去请谢玄与他同往。
郗超寓所并不在凤凰山下,而是与大将军府毗邻,都在城西,比军府其他官吏的住处宽绰豪华得多,也凸显郗超地位的超然。
郗夫周马
自不便出来相见,由幼弟周琳代为应客,郗夫
周马
隔着屏风与陈
之、谢玄二
略事问答,陈
之便执柯亭笛吹曲子《忆故
》,才清吹几声,就听得屏风后有
低声说话——
陈之墨眉微皱,柯亭笛吹
离开唇边,箫声顿止。
屏风后的郗夫周马
赶紧致歉道:“陈郎君莫怪,有一
客来访,我去去就来,抱歉,抱歉。”足音急促,往后院去了。
陈之暗暗奇怪,这
客怎么从后院来?也不便问,对周琳道:“我吹罢两支曲子便告辞。”
周琳道:“好,主要是我想听陈兄的曲子。”
陈之便将《忆故
》、《红豆曲》这两支曲子各吹奏了一遍,
箫声清高而寂寞,仿佛暮春的向晚,夕阳西下,远山青岚,如雾缭绕;又仿佛夜风带来的清香,沁
心脾,嗅之又杳然;更仿佛江南烟雨一般的思绪,迷蒙缠绵,百转千回——
屏风后足声细碎,有数来到,而后便悄然无声,直至箫声袅袅消散。
陈之清晰地听得屏风后一声叹息,就是这一声叹息,也不胜宛转柔媚之致。
陈之一愣,心道:“这是郗夫
周马
的叹息吗?不对啊,那位
客的声嗽怎么有些耳熟?”
陈之不便久坐,即与谢玄一起告辞,周琳送出府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对陈
之是肃然起敬了,说道:“陈兄,在下想拜你为师学竖笛,不知陈兄可肯答应?”
陈之想着宗之也说过要向他学竖笛,现在却远隔千里,说道:“军府没有那么休闲,不是吹拉弹唱之所,你既喜
音律,我可以录几支曲谱赠你。”
离开郗超寓所,陈之与谢玄一路往凤凰山方向行去,谢玄问道:“子重可知郗夫
客是谁?”
陈之道:“不知。”
谢玄道:“郗嘉宾寓所与将军府毗邻,后园有甬道相连,这客大抵是桓大司马
眷,极有可能便是那李静姝。”
陈之微笑道:“那我要退避三舍了。”
谢玄道:“西府两大难惹之,郝隆你算是惹过了,但这个李静姝万万不要惹。”
陈之道:“阿遏此言何意,我去惹她作甚!”陈
之现在与谢玄关系又密切了几分,以阿遏相称。
谢玄笑道:“子重,你还不知道你的竖笛曲有多么魅惑,当年——不提了。”心里想的是:“当年我阿姊可不就是先被你竖笛曲迷住的吗。”
“荒唐!”陈之笑道:“这么说我得摔碎柯亭笛,绝
不再吹曲了。”
谢玄笑道:“那就是罪过了——子重,我方才所言倒不是开玩笑,桓大司马召见属吏议事,常以随侍,就好比后汉大儒马融,晚年居家教授时,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陈
乐,以此来品鉴学生德行、磨练学生心志——”
陈之笑了笑,心道:“夫子动心否乎?我陈
之不是那好色之徒。”
……
五月初一正卯时,桓温命门令史召集西府长史、司马、参军、从事中郎、兵、铠、士曹、营军、刺、帐下都督、外都督、掾属,齐赴子城校场观看演兵耀武。
姑孰子城长五百丈、宽三百丈,主要用于屯兵、以及军械的制造和管理,军士的眷属并不住在子城,在姑孰城南有一大片土房是兵户聚居区。
东晋沿袭曹魏实行世兵制,所谓世兵制,就是兵民分离,兵户另立兵籍,受朝廷和军府严格控制,兵户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代当兵,曹魏时,士兵还要实行“错役”制,就是说士兵服役地要与居家地分离,士兵若逃亡,其妻子要受惩罚,西晋以来,这项严刑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