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位子。何天宝一
看,是是张十人长桌,他看金启庆,金启庆说:「我请了两桌陪客,都是去过欧
洲的,跟你们一定说得来。」
王天林先笑起来:「小金你整我,我说要蹭你顿饭,你就带我来这种双双对
对的洋派饭局。」何天宝心中不安,不动声色地抽烟喝茶,贾敏还在一边跟金大
嫂说个不停,仿佛没听见这边的话,只是暗暗伸手握了何天宝的手一下,暗示他
放心。
何天宝完全不能放心,他虽然跟贾敏分开多年,但也知道现在欧洲全境反对
共产主义,贾敏就算出过国,也只可能去过俄国,怎能对付西欧留学生的问话。
聊了十来分钟后,两对陪客同时到达,第一家子姓雷,男的是燕京大学的教
授,女的是助教,都带眼镜,都是从德国回来的,都有些德国人的严肃木呐。
另一对姓孟,跟雷家夫妻则截然相反,一丝书卷气都没有,男的在法国混了
个哲学博士,现在大腹便便的像个政客,情桀骜,又是中国特色的政客。女的
在法国带了五年孩子,一见贾敏就自承完全不会法语,又跟丈夫不叫丈夫只叫c
her,问贾敏:「金大哥说你们都是在巴黎大学读书的,你们住哪里呢?」
「罗耶格拉街,royercord。」贾敏说得平淡自然,字正腔
圆。
何天宝心里佩服,不配是老间谍,学了一个晚上就到这种程度。
「royercord?是拉丁区吗?」孟夫人还没完了。
「不错。」
「好像在卢森堡公园西边的?」
「不是,在东边,靠近圣雅克街。」
何天宝揽住贾敏的肩膀,无声地表示赞赏,问:「你们住哪里呢?」
孟先生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们在香榭丽舍旁边租了一层楼,逼仄得很,客
厅里放一张麻将桌就再放不下别的。就是门口有间咖啡馆不错,常常能碰到毕加
索和海明威。」
何天宝气盛,冷笑说:「毕加索是住在四区的,常常跑到八区去喝咖啡——
这家店的咖啡一定好得不得了。」
贾敏打圆场说:「四区和八区也没有多远,都在右岸么。」何天宝被贾敏的
巴黎地理吓到了,忘了继续挤兑孟先生。
金启庆连忙把话题引向雷家夫妇,原来雷教授曾在德国着名的法本集团搞研
究。金启庆就问他德国的情况、欧战的胜算,孟先生偏要插嘴发表意见。
金启庆像个说相声的捧哏似的敷衍着,同时不露声色地点出孟先生即将在北
平充当要职,雷教授也不是完全的书呆子,立刻捧了孟先生几句,桌上的气氛终
于重新恢复到正常状态——空洞而热闹。
何天宝刚松了口气,哑巴似的雷太太却使出了致命一击:「何太太,你不记
得我了?」贾敏眨眼,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咱们在法国见过,在……」
雷太太说:「在hotel——deu小武那里。」
贾敏摇头:「我确实记不清了,咱们只见过一面吧。」
雷太太说:「确实,小武第一天发薪水,请大家打牙祭,中国留学生见者有
份。」
「那么多人,亏你记得我。」
「那么多人只有你最漂亮嘛。」
「哪里哪里,我其实最羡慕你,风度气概不逊于那些男学生,这就叫腹有诗
书气自华吧。」几个女人互相恭维了一番,大家和和气气地吃完了饭,洋派人物
们拿着菜单选甜点,王天木带着他的跟班先走了。
孟先生批评北平吃不到合格的西餐,贾敏说:「北平也有出色的西餐,只是
出色的都是本地化了的。比如这小食堂,它的牛排意面只是普通,最出名的是它
独创的甜点『奶油栗子面』,可不比法国那些ptssere差。」原来
这奶油栗子面是北平西餐馆的独创,把炒熟的栗子研成细面,像花生粉一样干松
香浓,加上打搅过的新鲜奶油,用小勺吃,胜过欧美的慕斯。
孟先生却也光棍,一尝之后赞不绝口,对何夫人更是五体投地,对何天宝说
道:「你这位夫人真是羡慕杀我啊。」何天宝拉过贾敏的手,说:「那我可得抓
牢了。」贾敏花枝招展地笑,分寸拿捏得极好,得意洋洋却不轻浮。
几个人相约互相照应,和气分手,仿佛多年老友一般。
等到身边没了闲人,贾敏小声笑问:「你很看不起我吧?刚儿我说对了法国
街名的时候,看你那喜出望外的样儿。」
「有点儿。」
「别以为我们共产党就是一群言必称俄国的土包子,共产主义可是在法国英
国起源的,我有一个上司是正牌法国留学生,专门给我们讲过巴黎地理和社会风
俗。」
「我怎会以为你是土包子,论到吃喝玩乐,我回去修炼十年也不是对手。」
贾敏得意地笑,就当这是恭维。
何天宝说:「我现在端正了对贵党的认识,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好搭档,就
像两党合作共同抗日一样。」贾敏点了支烟,冷笑一声,说:「嘴甜在我这儿没
用——两党合作共同抗日?是互相拆台各自抗日吧?」
何天宝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口快,突然把尴尬的事实摆
出来,立刻没词儿了,只能笑而不答,想抽支烟掩饰尴尬,伸手去摸,却没带在
身上。
贾敏摘下自己口中的烟递给何天宝。何天宝接过,昏黄的光线里,烟嘴上一
个口红印,红得触目惊心,吸一口,不知是什么滋味。贾敏像个哥们儿似的拍拍
何天宝的肩膀,说:「国共的事情是大人物决定的,你我两个小角色,要想在这
北平城活下去,就真的要精诚合作了。」
何天宝又吸一口烟,递还给贾敏,说:「精诚合作——明儿带我找一家不比
小食堂逊色的馆子。」
贾敏开心地笑,说:「只要你结账。」
从第二天开始,何天宝上午在金启庆的陪同下找房子招人办商会,午后就和
贾敏四九城儿的吃喝玩乐,晚上去听戏看电影,不到八九点钟不回家。一切都是
贾敏带路,他结账。表面的理由是家里有窃听器,实际上两人都很享受这种仿佛
一起旅行的感觉。两人绝口不提往事,就像一对因工作临时搭档的酒肉朋友。
七月底的一天,天气极热,外面下火一样。两人下午没有出门,躲在家里,
贾敏穿了件很薄的睡衣躲在房里,守着冰桶听收音机。何天宝每小时冲一个冷水
澡,冲完了就光着上身只穿条大裤头坐在门洞的阴影里打盹。
下午三点钟有人敲门,是那位孟先生派家里的车夫送来请柬,他们新买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