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向前,有意识的微微自下而上来了一个小角度仰拍,推出一个完美的面部特写,把依依的面部线条拍得异常不上什幺精彩,但是毕竟中规中矩,达到一般标准就是了。今天过年嘛,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这里,做导演的就是要知道什幺时候苛刻,什幺时候迁就。
“不行”依依毅然坚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地上响起:“导演,我要求这一条重来必须重来”依依那并不响亮却异常坚定清澈的声音像一记惊雷一样在大伙儿的头上震响;彷佛重了某种法术一样,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场中站着的女主角,正在欢天喜地的收拾器材和道具准备过年的大家,一下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出声的人是全公司、全剧组的人一向尊重的依依小姐,而是换了一个什幺大牌明星的话,全组人早就“嘘”她了。
什幺事儿嘛太不识相、太不应景了吧
对于一个在剧组工作的人来说,不分时节、不分日子的工作,错过一年中大多数的节日以及错过这些节日时与家人团圆的机会这种事,确实应当算是家常便饭了──谁让你吃的是这行饭呢
但今天毕竟有点特殊,今天毕竟是过年,毕竟是中国人最要紧最重视的一个节日呀
从早上开拍第一个镜头开始,全组人就根据公司一贯的规矩,把自己的手机都关了──谁的手机要是在录音的时候突然发出一点点声响,照易导的脾气,那是要上来动脚踹人的,不开除解雇都算好的了。
所有的人都巴巴的等着收工了,可以给家里早就等待着自己消息的亲人们去个电话;向自己家里的老人长辈问声好,祝个健康;听听孩子们的声音,问问小家伙在家里是不是又调皮了,再问问家里年夜饭吃的啥那些年轻一点的,没有家累的剧组里的小伙子、大姑娘们,早就盘算好了。盼着今天剧组早点收工,几个人约好了,搭车进文化城,找几象样的小馆子,支起羊肉炭炉,叫上几样好菜、一瓶好酒──怎幺说也像象样样过个年不是
好容易盼到了最后一个镜头,就在刚才,大家的心跳都加速了,彷佛都回到了校园时代,变成了一群急等着下学的学生娃娃。
平时在工作上、艺术上异常严厉苛刻的易导,今天居然也破天荒的放宽了标准──这条说不上好、说不上差的镜头,他居然就点头放过了,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导演。
可是就在大家欢呼着、哄闹着一拥而上,急着拆下器材布景赶紧收工的时候,依依小姐偏偏又来着这幺一出依依大声制止了大家拆卸布景、器材的动作,低头一溜小跑,来到了易青的面前。
凭易青对她的了解,他太知道她要干什幺了。连易青都作难的挠了挠头,大感头疼──这姑奶奶,吃她不消。
果然,依依跑到他的面前,伸手压下了导筒,低声问道:“你今天怎幺搞的,这样也让过”易青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小姐,你火星上来的吧今天这个日子对我们地球人来说是比较特殊的啊我不提早给他们放工能行吗”依依不说话了,气鼓鼓地瞪着他。
易青连忙背着人伸出手来,一掌平摊,另一支手屈起食指中指叩在掌面上做了个下跪投降的姿势,一边赔上个笑脸。
依依白了他一眼,樱红的小嘴噘了噘,似喜还嗔的样子,让人看了心荡漾,恨不得在她唇上咬上一口。
易青无奈的问道:“你说说吧,刚才那条有什幺不行的从监视器里看,好像还可以啊”“废话当然还可以了那是你从小看主旋律电影看多了,习惯成自然”一说到这些,依依立刻得理不让人,她走到易青身边,敲着监视器道:“我不用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是因为这一段太标准了、太主旋律了,所以不能过”易青和依依在表演艺术上的认知一向是同步而默契的,毕竟当初他们互相都做过对方的表演老师,易青的表演是依依还是启蒙的;依依只是这幺一说,他马上就懂了。
易青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然后举起导筒,对着扩音器大声道:“好,各单位各部门注意了,全体回到岗位,做实拍准备,刚才这条我们再来一遍重复一下,各单位做实拍准备”“啊”“唉”大家垂头丧气的低声抱怨着,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一样的提不起干劲来,只好彼此无奈的苦笑一下,把刚拆卸下的布景和器材重新归位,准备重拍。
易青招了招手,场中央一直傻站着不知所措的小意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跑到了导演这边来。
易青和依依来不及顾虑剧组其它成员的情绪,低头商议起这段戏来。
一直以来,中国的主旋律电影就沉溺在一个怪圈里──只要是主旋律电影,一定赔钱。事实上,所有投拍这些电影的投资方、有关部门以及执导这种电影的导演,在开拍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对一个导演来说,拍这种片往往意味着自己艺术生涯减分而不是加分,就像当年张艺谋拍美洲豹一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韩山平替易青接下这个活的时候才战战兢兢,一副对不起易青的样子。
主旋律电影最为观众所诟病的,莫过于“人不像人”的人物塑造手法。
主旋律电影中的正面人物,无论说什幺、做什幺,都必须是大义凛然,永远站在人类思想道德光辉的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不是一般人在生活中能看到、能遇到的。简单说,就是不把人当人来演。
事实上,作为一个中国观众,从小看了许多主旋律电影以及其它主旋律作品长大的易青他们这一代人,对这种教条的、程序化的、无视客观事实、无视人性规律的创作方式,早就已经麻木了、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这就是依依说的“习惯成自然”。
刚才的这一段戏,就是落入了这种套路。前一任“双枪老太婆”满怀革命理想,一腔民族大义的教下一任“双枪老太婆”打枪,并且饱含着热泪教导她,要为饱受j侵略者欺凌残害的中国人民而战──像这样的剧情、这样的表演,甚至包括易青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只要是中国人的,就不会觉得有什幺不对,因为多少年来,主旋律电影不就一直是这样演的吗不这样,怎幺能显示出女英雄的高大形象,怎幺能显示出女主人工作为正面人物的伟大情操呢
但是在依依看来,这种表演创作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可以说,刚才她是照着剧本演的,台词也是照着剧本说的。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她越演就越觉得不得劲──这是一种表演水平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演员固有的艺术感觉。
正所谓人演戏,戏饱人,好演员遇到好的剧本、好的戏,自然会有一种极度兴奋和充实的感觉,常常是导演叫停了,自己还觉得激情澎湃,还在人物的感觉里没有出来,感觉什幺东西释放不出似的,有种亢奋;反之,要是遇到不说人话、不做人事的这种假模假式的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演的人物和所说的话,那就只能靠摆姿势做表情这幺生演、干演,那就会难受的使劲盼望导演叫停,总觉得这一段怎幺还没过去啊
依依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近乎虔诚和苛刻的要求自己的表演创作,她对表演艺术的整个理解,都是建立在当年学习的“齐派表演理论”那一套理论基础上──讲究真听、真看、真感觉;讲究由角色内心体验生发出角色行动;讲究个人在戏中、人戏不分所以像她这样的演员,是绝对没有办法容忍一切假、大、空式的表演的。
其实,在拍摄双枪老太婆之初,易青和依依就已经在对人物塑造上,达成了一种共识──就是要拿人当人来演,要真正把角色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挖掘和理解、体会。
在中国近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