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圣上”两个字,和亲王打了个酒嗝,他挥开周围的太监勉强站直,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放在了顾元白的身上。瞪着眼睛道:“你不许赶我回去。”
顾元白道:“这是喝了多少,一身的酒味。”
和亲王却沉默了,他只看着顾元白,好像突然之间不认识了顾元白一样。
顾元白哈哈笑了,逗趣地道:“和亲王怎么这幅表情,不认得我了?”
“你是皇帝,”和亲王沉闷地道,一字一顿,“皇帝,弟弟。”
顾元白带着鼻音应了一声,跟太监说道:“将他带去华仪宫里休憩。”
太监齐声应是。
顾元白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皎洁月光,和亲王却不愿意走,他固执地站在原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元白不理他。
和亲王不依不饶,“我叫你,你怎么不应?”
“朕懒得和醉鬼说话。”顾元白悠悠道。
和亲王道:“本王没醉。”
顾元白没忍住笑了,他朝着宫侍道:“还不带和亲王回去?”
宫侍围住了和亲王,低声劝着,手中拽着,半软半硬地想要带着和亲王走人。和亲王动也不动,却耐不住旁人的拉扯。半晌,他好像醒过来了,抹了把脸道:“我吹吹风,圣上,让我跟你一起吹一会风。”
直到顾元白点了点头,围住和亲王的宫侍才退到了一旁。顾元白漫步在小路之间,头顶的明月也随他而去。
温柔洁白的月光轻轻柔柔撒下,处处皆是雪落的一层银光。
和亲王跟在后头,走着走着,又是头晕眼花了起来,脚步开始不稳,经过一处假山时,他突地拽住了顾元白的手,硬生生地将皇帝拉住不动。
顾元白皱起眉,“顾召。”
和亲王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他的五指收缩,身上的酒味儿往顾元白鼻子底下钻去。落在身后远处的宫人正要上前时,和亲王说了话:“顾敛。”
他声音低低,“你为什么不娶宫妃。”
顾元白冷静回道:“朕同你说过一次,你是想让我死在宫妃的床上?”
“可你连女人都上不了,”和亲王头也低着,只有攥着顾元白的手用力,“怎么还能有孩子。”
顾元白道:“还有宗亲,还有你。”
和亲王手指抽了抽,心脏也跳了跳,“我?”
“你也会有孩子。”
和亲王僵硬了,良久,他主动放开了顾元白的手,喃喃道:“不愧是皇帝。”
不愧是先帝选上皇位的皇帝。
他失魂落魄地从顾元白身边走过,脚步有几分摇晃,顾元白正要让人上前扶住他,眉目突然一凝,倏地伸手将和亲王拽到了他的身后。
黑暗之中亮起两双野兽瞳孔,两匹狼身姿矫健,迅猛朝着这处冲来。它们的双眼泛着绿光,狠狠盯着和亲王。
叫声一声比一声危险,利齿外露,顾元白厉声命令它们:“退后。”
两匹狼绕着顾元白转了几圈,想要找机会咬上一口和亲王,顾元白毫不客气地抬脚踹了它们两下,指着远处道:“滚。”
反复几次之后,两只狼呜咽地夹住了尾巴,缓缓后退到了黑暗中。
和亲王经此一出彻底清了酒气,他后背出了些汗,“圣上,你在身边养了狼?”
顾元白敷衍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全是薛远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
和亲王眉头一皱,“怎么能把狼养在身边。”
他话又说了一大堆,但顾元白却不耐得听。他让人带着和亲王去华仪宫,又派了侍卫保护和亲王,别真的被这两匹狼给咬掉了手指。
和亲王在走之前,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沉了下去,“圣上,这两匹狼是不是薛远送给你的?”
顾元白:“是又何妨?”
和亲王深深看了眼他,闷头跟着宫侍离开。
等和亲王没了影,顾元白又散了会步,两只狼缀在他的身后,可怜兮兮地不敢靠近。顾元白不怕它们,但其他人已经因为这两匹狼而脊背发寒,紧绷得浑身汗毛立起。
“圣、圣上,”田福生小心翼翼道,“天色已晚了。”
顾元白瞧了瞧天色,“那便回去吧。”
在入睡之前,皇上还去沐浴了一番。在圣上沐浴的时候,那两只被养得毛发旺盛乌黑的成年狼也踱步进了殿中,讨好地将地上散落的鞋子叼到了顾元白的面前。
顾元白睁开眼看了它们一眼,在缭绕热气之中勾起了唇角,“物似主人形。”
他话音刚落,那两只狼便放下了龙靴,好地伏低身子,伸舌舔起了池中热水。
顾元白:“……”
这就是薛远这个文化人,千辛万苦驯出来的狼?
第84章
文化人薛远,这两日在路上总会打上几声喷嚏。
时间已晚,但北部的天还有些余晖,行军的众人吃过晚饭之后,就着余晖又开始往前赶路。
薛远捏了捏鼻梁,副将关心道:“大人,没事吧?”
薛远摇了摇头,继续面无表情地带兵往前走。
副将瞧着他这冰冷无情的模样,侧头看着路旁两侧的那些看着他们的灾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军队行至灾区之后,就时不时会见到大批的灾民。
这些灾民饿得瘦骨嶙峋,看着他们这一行军队的眼怯弱而恐慌,但转而看到他们粮草的时候,那种眼又变成了火热的贪婪。
这些粮草,真当是铺天盖地堆积如山。运送粮草的军队强壮有力,而这些路旁受灾的难民则是可怜兮兮,里面甚至有幼小的孩童和即将饿死的老人。
被圣上养得好穿得好的大恒士兵,许多人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他们心中不忍,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灾民时就想要把自己的口粮施舍出去,但薛远也在见到这些灾民后的当天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施舍灾民一口粮草。
“谁敢拿出去一口粮草,”薛远那日举着大刀,脸上的情是骇人到发颤的冷漠,“按军规处置,人头落地。”
这话一出,顿时压制住了所有心怀不忍的人。
但同样,主将的冷酷无情引发了许多士兵心中的怨怼,终于在两日之前,有几个士兵忍无可忍,偷偷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的粮草去救济了即将饿死的一伙灾民。然而就在当晚,军队准备安营扎寨的时候,就被数百个饿到丧失理智的灾民包围,他们不顾士兵警告,发了疯地朝着粮车冲去,因为士兵们对他们的退让,这些灾民甚至举着石头和尖锐农具打死了几个大恒士兵。
这样的混乱直至薛远带着人杀光了所有包围他们的灾民才算平息。
动乱平息下来之后,护着粮草的士兵们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灾民尸体,这些灾民不要命冲上来的样子还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那种疯狂到癫狂的眼,让这些士兵还有些回不过来,整个人都在发懵。
薛远杀完了人之后,他的脸上溅着灾民的血,大刀染成了暗沉的红色,他转身,面无表情地抬着刀指着士兵们,问道:“是谁给他们粮草了?”
将自己口粮匀出去一部分的三五个士兵咬咬牙,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刹那之间,薛远脸上的面无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他把大刀插在地上,大步走过去,越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