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之後,
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淪陷」都說出來了,何天寶無法裝聾作啞,上下打量馮修運。
馮修運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何天寶滿臉茫然。
這時馮修運忽然微微提高了嗓門,說:「弗雷德阿斯泰爾和金潔羅傑斯當然
會繼續合作的,不然我們來賭一下。」
何天寶知道有人靠近,就跟着轉換話題說些電影明星。之後兩人身邊人來人
往,他竟然始終沒找到密談的機會,過了十來分鍾,有幾個一樣的世家子弟跟馮
修運打招呼,馮修運去應酬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麼指示,那唱大鼓的又湊了過來,何天寶只好敷衍着跟
她聊天,沒話找話地問:「你認識吳先生嗎?」
「偶爾跟他一起出去吃飯喝酒,瞎混。」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英雄俠義。」
何天寶一愣:「英雄俠義?」
「老吳本來就是專門寫我們藝人的文人,這二年發跡了也不忘本,照顧我們
不算,還愛打抱不平,替我們出頭。去年冬天,王克敏帶着小老婆去吃安兒胡同
烤肉宛吃飯想插我們的隊,我們不敢出聲,剛好吳菊癡也在那裏吃飯,站起來就
把王克敏給罵走了。」
「罵走了王克敏?」何天寶吃了一驚,他知道王克敏是華北數一數二的大漢
奸,民國二十六年日本人在北平成立的傀儡政府「臨時政府」,王克敏是委員長,
今年因爲鬥不過汪精衛剛剛下臺。
「是啊,那時王克敏可還沒下野呢,是什麼委員長還是什麼主席的。所以發
送吳菊癡我是一定要來捧場,不取分文還要送人情。」
何天寶回身看靈堂上吳菊癡的照片,想起賈敏對他的評價,心中一陣疑惑:
這人到底該不該死?
涼棚外,街邊上,馮修運和一羣穿着素色長袍的少年湊在一起低聲談笑,他
們臉上都有種少見的敞亮。
葬禮之後,何天寶叫了輛車,打聽煙館集中的地方,就先去地安門,然後一
路步行到交道口,留心計算,果然煙館比正經生意更多也更熱鬧。
何天寶走進一間比較冷清的煙館,小心地跟伙計攀談,就說自己是南京商人,
想看看南京的鴉片能不能銷到北平,伙計毫無防備之心,立刻叫老板,老板也毫
不避諱,直言相告說北平煙館的貨都由日本人統一提供,他們也嫌貨色不好價錢
又高,但仍然得捏着鼻子買。
何天寶問:「如果我有些貨源是無需文件、只要現貨交易的呢?」
老板看看何天寶,又看看周圍,露出個詭異的笑容,湊上來說:「可把你們
盼來了——你是共產黨八路軍吧?」
「什麼意思?」
「我早就聽說你們在往平津供貨,就是搭不上線——你的貨到底賣多少錢,
給個實價吧。」
何天寶一愣,但立刻想通。中國禁煙禁了一百年,但從來都是難以禁絕。日
本人來了之後,爲了收稅,公開發牌照給煙館,盧溝橋事變之後淪陷區百業蕭條,
只有煙館越來越多。共產黨要從淪陷區賺錢,也只能從鴉片下手。
看着老板期待的目光,何天寶無奈地說:「我是南京來的。」
「南方的貨啊?」老板撮牙花子,「不瞞您說,鴉片這東西還是土壤貧瘠的
地方反而藥性大,我們北平一向流行熱河、雲貴、西北的貨。」
「沒關系。」
「兵荒馬亂的您來都來了,我也不能就這麼絕情。您有樣貨嗎?我們可以寄
賣,看看反應再談價錢。」
「樣貨我現在沒有。」
「您有片子嗎給我一張,有了貨樣我可以幫您看看。」老板遞過一張名片,
上半截列着七八個商行貨棧商會的頭銜,下面是大號:韋伯忠。
何天寶遞過一張商會代表的名片,問:「韋老板,你說聽說過八路往平津賣
鴉片,他們的規模大嗎?」
韋老板看看名片,擺擺手:「何先生,洋藥這行呢,至今仍然被外界誤解,
所以有些話呢,我們只能對同行說。何先生既然是同行,如果我真把行內的事跟
不知底細的外人亂說,您也不放心給我供貨是不是?」
何天寶答應了出來,直接發報給宏濟善堂,抄送盛文頤和邵式軍,讓他們先
發幾箱波斯鴉片到北平來當樣品。他心裏一半是鬱悶,一半是希望,鬱悶是因爲
參與毒品買賣,希望是希望這批貨被北平扣下、盛老三一本告上去然後把自己撤
回南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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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寶回家,賈敏迎門,穿得整整齊齊,說:「阿寶,你回來了。」她臉上
一本正經,沒了前幾天的俏皮,聲音還是甜美親切,一如如前。
何天寶進堂屋坐下,賈敏端出一個大瓷盆,裏面裝滿碎冰,碎冰裏埋着一個
蓋碗,說:「熱吧?喝酸梅湯。」
何天寶拿出蓋碗嘗一口,沁人心脾,仍然不敢面對母親,瞪着眼睛看蓋碗裏
色的湯汁:「你熬的?」
「我買的。」
何天寶對賈敏說:「竊聽器是北平漢奸裝的,監聽者就是曹湯姆。」
賈敏寫道:「你怎麼確定?」
何天寶寫:「我們在保安局內部有人。」
「知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這麼賣力地監視你?」
「可能是衝着汪精衛來的,畢竟現在汪名義上是中國所有漢奸的共主。」
大門外傳來叫門聲,何天寶去開門,來的是曹湯姆,身邊跟着一個三十來歲
的女人,女人長得不醜,只是太瘦,手裏捧着個籃子,裏面裝着洋酒和巧克力。
「曹先生你好,這是……」
「遠親不如近鄰嘛,你搬來那天我就想來,偏偏臨時有事去了趟關外,今個
兒才騰出功夫來。趕巧明個兒是中秋節,我有幾個應酬,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來,
今兒先給你們送點兒節禮。」
何天寶只能把他們讓進來,又問:「這位是曹太太吧?」
曹湯姆哈哈笑:「不是,這是我的二房,哈哈。」
何天寶愣了:「我聽說你是信教的。」
「早就不信了,那都是白種人用來麻痹奴役我們東亞人的精毒品。」曹湯
姆說,「我這名字也要改了,叫曹共榮,只是現在戶籍管理嚴密,還要兩個月才
能正式生效。」
「二太太怎麼稱呼?」
「桃花。」
何天寶疑惑,桃花眼、命帶桃花什麼的在中國各地都是形容壞女人的,怎麼
會有人取這種名字?
二太太坦然說:「這是我在院子裏當妓女時的藝名,從良了也沒改。」
何天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