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的枕木，肩并肩相跟着向矿部那里走去。远处，灯火组成了一个斓漫的世界。夜晚的矿区看起来无比的壮丽。晓霞挽着他的胳膊，依偎着他，激动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天地。初夏温暖的夜风轻轻吹拂着这对幸福的青年。在黑户区的某个地方传来轻柔的小提琴声，旋律竟是《如歌的行板》。这里呀！并不是想象中的一片荒凉和粗莽；在这远离都市的黑色世界里，到处漫流着生活的温馨……晓霞依偎着他，嘴里不由轻声哼起了《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孩子们》中的那支
曲。少平雄浑的男中音加
了进来，使那
花飞溅的溪流变成了波涛起伏的大河。唱吧，多好的夜晚；即便没有月亮，心中也是一片皎洁！
当他们忘
地在铁路上走出一段后，猛然在旁边的山崖下蹿出一条黑影，径直堵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不由紧张地站住了。少平从
廓上看出，这是他师兄安锁子！
这
变态的公牛要
什么？他是否发了疯？
少平不由捏紧了双拳。
“你们吃过饭了？”黑暗中果真是安锁子在说话。“我听说你的……
来了。又听说你们到师傅家去吃饭。我划算吃完饭天黑看不见路。就……”“那你怎么不上师傅家来？”少平没有明白安锁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好意思。”安锁子嗫嚅说。“我是专门拿手电给你们照路的，怕天黑，你们有个闪失……”天啊，原来是这样！少平真想为他的“雷锋
”而扇他一记耳光！
“走吧，我在前面给你们照路……”安锁子殷勤地说。
他说着便调转身，捏亮了手电——他们眼前即刻出现了一道多余的光亮。
少平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该怎么办。这家伙！竟然这种令哭笑不得的事！
不过，他感觉，这令厌恶的举动似乎还不包含恶意。
他只好和晓霞在安锁子照出的道路上继续往前走。他给晓霞介绍说：“这是我们一个班的工，叫安锁子。”
晓霞并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听说这和她的少平一块活，赶忙走前一步，要和安锁子握手，安锁子立刻把手电筒从右手倒在左手，慌得手在腿膝盖上擦了擦，象抓炭火一般握了一下晓霞的手。
少平几乎要笑了。唉，这个……走到有灯火的马路上时，安锁子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说：“现在能看见路了……”说完便象逃跑似地返身回了黑暗中。
直到现在，孙少平也无法理解安锁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有些的某种行为也许永远使别无法理解——甚至连他本也理解不了！不过，从内心
处，少平对他这粗鲁的师兄倒也有一丝怜悯的温……这时，他们看见，宣传部长正立在矿部门前，笑容可掬地在恭候着他们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短短一天之中的经历，使田晓霞眼花缭
，应接下暇。感与思绪一直处在沸点，就象身临激流之中，任随翻滚的山波谷抛掷推涌，顾不得留意四周万千气象，只来得及体验一种单纯的快感。
瞧，现在她又怀着无比的新与激动，在矿部二层楼的一个单间里换一身矿工的作衣，准备经历一次井下生活了。
当她换好衣服来到隔壁的时候，少平、宣传部长和安检员，都忍不住笑了。晓霞穿的是男的作衣，衣服太大，极不合身，显得象孩子一样。她在墙上的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候，王世才赶到了。
于是，他们一行五出了矿部大楼，走进井
旁的区队办公室。少平和王世才去换作衣，宣传部长去给晓霞领了一套灯具。
等上下井的工们都完毕以后，他们最后一罐来到地下。晓霞立刻震惊地张大了嘴
。
当走到大巷灯光的尽，踏无边的黑暗之中后，她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少平的衣袖。接着便是过风门，爬滑溜的大坡，上绞车道。少平一路拉扯着她，给她说明旁边的设备，介绍井下的各种况。她只是一直惊讶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他们爬进了工作面旁边的回风巷。本来，接连通过的那些巷道就已使她震惊不已，而没想到还有这么令心惊胆颤的地方！
她紧紧抓着少平的手，和他一起弯腰爬过横七竖八的梁柱间。这时候，她更加知道她握着的这只手是多么有力，亲切和宝贵。热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汗水一起在脸上漫流。她也不揩这泪水——黑暗中没有会看见她在哭。她为她心
的哭。她现在才明自，他在吃什么样的苦，他所说的沉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掌子面煤溜子机尾旁边。王世才象猴子一般灵巧地穿过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钢梁铁柱，到机那边让溜子停下来。震耳欲聋的巨大的响声停歇了。他们在这稍事停留，等待王世才返回。
掌子面一荐炮刚过，顶棚已经支护好了。正在攉煤的工也暂时停下来。他们知道这是来参观的。因为班长亲自带路，还跟着矿上的领导和安检员，知道参观的是个“大物”。安锁子似乎知道来的是谁，不过，这家伙今天倒也没说什么粗话，而且把
上开
的
裤子也穿上了。溜子停下一会后，王世才又象猴子一样从溜槽上爬过来。“走吧！”他有黑暗中招呼大家说。
少平几乎是半抱着晓霞，艰难地从溜子槽上爬过掌子面，好不容易来到漏煤眼附近的井下材料常他们这才又直起了腰。
现在，晓霞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脸黑得叫认不出来她是的。
直到现在，她还紧张得没说一句话。是的，她反应不过来这就是井下的生活，这就是她亲的常年累月劳动的地方！她眼前只是一片黑色；凝固的黑色，流动的黑色，旋转的黑色……现在，已经是夜两点钟了。按原来说好的，少平不再上井送她。那么，他们就要在这儿分手告别——就在此刻！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此时此刻，真有一番生离死别的滋味！
黑暗中，她再一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愿自己的手永远留在这只手里而不再放脱。
“我就不再上去了。”他说。
“我还要来大牙湾……”她说。
宣传部长和安检员在旁边等着她。
他放开了她的手。他和师傅目送着他们离开村料常一直到巷道拐弯处时，她又回过来，在一片漆黑中徒劳地寻找他的身影。她看见远处有灯光在晃动。她无力地举起自己手中的矿灯，摆动了几下——这是最后的告别……晓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井的。
当她洗完澡回到招待所，躺进燥而舒适的被窝里，就象刚刚从雷鸣电闪的
风雨中走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不尽的黑色在眼前流动着……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从远方的地平线上露脸，她就坐进大牙湾矿那辆唯一的小轿车离开了这里。矿上前来送行的领导在车窗外挥手道别。但她根本没有在意那几张殷勤的笑脸。眼前流动的仍然是黑色。
她泪眼朦胧地告别了大牙湾。大牙湾的一切都藏在她心中。别了，大牙湾。我说过，我还要回到这里来。这里有我梦中都思念的那个。任何堂皇的地方，怎么能和这里相比？
我最喜的颜色也将是黑色。黑色是美丽的，它原来是血一般鲜红，蕴含着无穷的炽热耀眼的光明……汽车飞驰过绿色的山野。
太阳升起来了，山岭上高压线的铁塔一座连着一座，一直排向遥远的天边，象蓝天上展翅腾飞的雁行。山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