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全班跑完二十公里的就两个
，一个是江喻，一个是宁凛。01bz.cc
夜风从树叶里穿过，拂过每个的脊背。一群大男生在
场上或站或坐，就着黯淡的光线看着眼前较劲一般跑圈的两个。
江喻目不斜视，在漆黑的场上跑完二十公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着包的年轻男孩很快跑到他身边，越过他，停下，撑着膝盖大
喘气。
他不说话，宁凛更是没力气说话，两个男就这样站在树底下，沉默相对，不言不语。
夜色里，江喻站得挺拔，他也喘气，但腰背仍旧笔直。
他将目光放到远处，扫过那些或疲惫或麻木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宁凛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凛捂着肚子，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慢慢成了悬浮的泡沫，他听到江喻问他的声音，张嘴，只回答了“宁凛”两个字，忽然眼前一黑，全身脱力往后仰去。
宁凛重重倒在地上，他浑身是汗，整个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大地的沙砾刺挠着皮肤，他觉得身上很痛，哪里都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江喻冲他急切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叫他的名字。
“宁凛……宁凛！！！”
再醒来的时候，宁凛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喻坐在床边，捧着一份报纸看，冷峻的脸庞上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淡淡地说：“醒了？”
宁凛翻了个身，正对着他，“老师，问你个问题。”
江喻：“你问。”
宁凛呲牙：“要我是你儿子，你也会这么折磨我吗？”
江喻
很平，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没有儿子，也没有结婚。”
宁凛乐了，躺平，把自己大字型摊在床上，“也是，你看着就不像能找着老婆的。”
江喻拿着报纸的手一顿。
宁凛自顾自说：“巧了，我也没爸爸。”
江喻不擅长和
流，也不喜欢和闲聊。但这个躺着的年轻刚刚给他展示了出了新的一面，是专属于年少之的血
和傲气，他不经意地触到了他内心
处的柔软角落，让他难得的肯释放出一点耐心，与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谈。
“你爸呢？”
宁凛耸肩，“死了，
失常跳楼死的，尸体就在我眼前炸开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啧，真血腥。”
江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不会安慰，纠结了好一会儿，
地说：“那你呢，你怕不怕死？”
以他对宁凛浅显的了解，这身上有
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他以为宁凛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怕，因为江喻接触过的这个年纪的都不怕，比起年暮的，少年更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出乎意料，宁凛笑嘻嘻地回答：“我怕，我太怕死了。”
江喻一愣，脱而出：“为什么？”
宁凛反手去掏裤子，摸了半天，从裤子暗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点开视频拿给江喻看。
视频里的
孩扎着高马尾，穿着某某高中的校服，青春洋溢，生命力十足。
背景是场，她站在篮筐下，对着镜
眯着眼睛笑。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但给的感觉是两个，因为她看着镜的眼充满
意，那是看心上的眼，对着冷冰冰的摄像绝对露不出来。
视频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静音还是原本就没声音，但单看画面，狗粮已经塞了江喻满嘴。
宁凛炫耀，“看见没，这我童养媳。”
年轻谈恋没什么稀，江喻不以为意地点点。
谁知宁凛又抚着手机，对着视频里定格的画面啵唧亲了一。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了，她的吉他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弹得不比我差。”
“……”
宁凛把手机捂在胸，看着天花板，“老子好他妈想她啊。”
“……”
江喻不说话，宁凛自己也不尴尬，拉拉说了一通，扭看他。
江喻挑眉。
宁凛叹了气，“算了，你没老婆，你不懂。”
“……”
江喻承认，他被这
麻劲儿恶心到了。
他面无表地看着宁凛，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只写着一种绪——二十公里怎么没把你给跑死。
坦白讲，江喻长相很凶，板着脸的时候尤其是。他看着不说话时有一种自带强压的威慑力，学生们都怕他，私底下说他这种不应该当教授，去狱警才对。
但宁凛不怕，他不仅不怕，在往后的
子里还和江喻越走越密，亲密到从“老师”成了“江教授”，再成了“老江”。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此刻，他只是抱着手机，将自己和那小生的过往当故事一样讲给江喻听。
校医去找纱布了，临走前叮嘱江喻照看一下宁凛。江喻是个刻板的，他觉得是在他手上晕的，他就有责任确保他没事后再走，是以他再没耐心，也拼命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听宁凛讲他和那姑娘的老街故事。
挺俗的，没什么新意，用四个字就能概括。
青梅竹马。
关键孩还没答应他。
宁凛：“急什么，迟早的事儿。”
江喻对宁凛言语里的柔有些诧异。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少年他见过不少，几乎都极了逢场作戏，管这叫“露水姻缘”，说白了就是不负责任。
宁凛的皮相算上乘，浑身无赖，倒真看不出来是个专种。
他问：“你还会弹吉他？”
“嗯。”宁凛的眼柔和下来，“我特别怕死。我这没出息，只想过俗的生活，一叁餐，七六欲，长命百岁。等我毕业了，回去就和她求婚，然后再和她生俩孩子，好好过子。诶，老师，你说我在婚礼上给她弹点什么好？要不《因为》？我觉得这歌挺不错的，寓意也好。”
江喻没说话，很轻地嗯了一声，转去看窗外。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散，眼邃起来。嘴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苦味，无意识地咬了咬牙。
他在这个男孩的身上，看到了对生的向往。
江喻没有和任何说，跑二十公里的这天他其实很难过，因为他刚得知他的一个已毕业的学生在西南边陲自杀了。
那个学生叫程寄余，寮州禁毒大队的，参与了一场凶险的卧底行动，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变得越来越
沉冷漠。在最后一次递出消息后，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不久，警方从海里打捞出程寄余妻儿的尸体，死状可怖，被滚烫的开水生生涮掉了皮。
那是他的得意门生，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至死都没与自己的恩师再见上一面。他的离去让江喻产生怀疑，怀疑自我也怀疑生命，也或许他根本不是在怀疑，他只是迷茫，短暂地失去了方向。
宁凛的出现让他又感受到了一种富有生机的力量，江喻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希望宁凛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叁餐，七六欲，长命百岁，过一种俗气的生活，在心心念念的婚礼上给心的孩唱《因为》。
他不想再听闻任何一个学生的死讯，再也不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