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国了?”
“有四五年了吧。自从我做生意有了点钱,攻读了硕士学位,又转读博士学位就没有时间回去了。”
太平洋旅行社的中巴车,报价30美元包干游一天,而去自由女像参观的过海轮渡费,参观联合国大厦、洛克菲勒中心、百老汇等每一个景点的门票费均又得自己掏钱,实际就不是这个数了。末了,又专门拉到一家叫“龙”的中国餐馆吃饭。夏坤就觉得这纽约的旅游业也同国内差不多,也是先扔一个钓饵,再层层加钱。史莹琪付了所有的费用。
二人乘中巴车返回时,时已黄昏。车驶过一条灯光通明的大街,史莹琪说:
“夏坤,知道这是什么街么?这是42街,是红灯区。甘家煌就常来这里……”
车很快就驶过去了,夏坤也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来。
“中国驻纽约领事馆就在这条街上。”
“真的!”夏坤说,“出国前,一位朋友还给我写了张条子,说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到这领事馆找他一个熟人,也许可以帮帮忙。我问章晓春,她说听别人讲好像在98街的黑人区,还说,中国属第三世界国家,当时支援黑人运动,所以修在了那儿。”
史莹琪听着,直笑。
下了车,史莹琪领夏坤去唐人街一家湖南餐馆吃饭。夏坤点的都是有辣椒的菜。边吃边笑说:
“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这湖南菜辣得可以!”
史莹琪笑道:“你真会说。”
吃罢饭,史莹琪又领了夏坤去转街景。
入夜。二人到了美国金融大老板们云集的华灯如瀑的华尔街,夏坤觉得走在了楼房林里。他仰视这些楼林,心想,不说是美国很讲究环境保护很讲究城市规划么,可这街也不宽,房子老高老密。自己那医院要加高楼层,当时的规划部门要求楼高不能超过临街的街宽,则想修高也不能修高。可是,现今重庆也有几十层高的高楼了。市中心还曾说要修建亚洲第一的百层大楼。人们要限制一件事情要办成一件事情,总会引经据典出种种充足的理由来。手段是目的制造出来的。
“怎么样,夏坤,纽约的夜景如何?”
“beutful.美!”夏坤说,“不过,山城重庆的夜景更有另一种诱人的魅力。”
夏坤说时,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一副绅士风度的男人坐在街边,他没有双腿,身前放有一个塑料杯子,杯子内扔有一些硬币。夏坤从衣兜内掏出枚硬币,扔进塑料杯里。
那男人朝他礼貌友好地笑,竟用汉语说:“感谢!”
走过之后,夏坤说:“他还会讲中文。”
史莹琪说:“在纽约,有会讲中国话的美国人,也有不会讲英语却在这儿生活了数十年的中国人。”
夏坤点头。
“夏坤,不劳动者不得食,你给那人钱,他的劳动是什么?”
“他么,我想,凭他那迎风顶日的坐功,凭他那副能够赢得人们同情的友好的笑脸吧。”
“他在笑,他却没有双腿,他有一股不服的倔劲。”
“不错,我同意你这说法。人总应该有一股倔劲,总能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生存之法。台湾有位残脚歌星郑智化,拄着拐杖在舞台上唱‘星星点灯’,点得人心热辣辣的,灼得大男人的眼眶里也两团晶莹。”
“夏坤,我发现,你这个当过兵的男人,其实心软。”
“你说我心软,可我得讲实话,我常常也是心狠的。你也许不相信。中国有句话,无毒不丈夫。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以为这话也并不全含贬义。当世俗的偏见妒嫉的烈焰包绕着你,而你又全力为一个目标而奋进时,要么一颗‘善’心退下来,要么豁上‘毒’劲冲上去。咳,这人心呐,有善有狠有爱有毒,复杂着的。”
“夏坤,你说这话我相信。我也一样。真的!”
“嗯,我信,我相信你此时此刻的眼睛。”
史莹琪的两眼又润了,一叹:“不过,人是难以逃脱命运的摆布的。”
“莹琪,你怎么这么悲观。我想,人也是可以创造命运的。看你,现在还在攻读博士,这就是人与命运斗争在创造命运。我呢,居然来了美国,居然上了国际会议讲坛,也是在创造命运吧。还有,这次带我的米教授,这位美籍华人医学专家,他在美国奋斗拼搏了三十多载,历尽艰辛,当上了曼哈顿岛上美国这家大医院里的大教授,他熬白了头发,总算为自己为中国人争了口气。”
史莹琪笑了:“你真不愧为共产党的大院长,真会鼓动人。咳,我是下决心拿博士学位,可我时时又在怀疑自己达不到这个目的。看来,我也许还得去经商。”
“当然,做好两手准备也好。只是,生意怕也不好做。”
“不好做也得去做,为了生存,为了人生的一个又一个目的。”
“也倒是,目的是没有止境的永恒。”
“夏坤,去我家里坐坐。”
夏坤才发现,二人已走到一条背街。史莹琪领了夏坤上楼。这楼道也够窄的,跟国内一些木质楼房的楼道差不多。不过,特干净。上了八楼,进屋,就一间,30来平方米,卫生间、厨房齐全。
“夏坤,你喝冰的还是热的?”史莹琪拉开冰箱。
“热的。”夏坤说,“我可要抽烟了。”掏出红塔山烟来。
史莹琪拿了包“三五”牌烟来,递过烟缸:“你自便吧。”又为夏坤冲了杯咖啡。她自己取出杯冰水来,倒在杯子里喝,“我已经习惯了这儿的一些生活方式了。”
夏坤喝着热咖啡,想着史莹琪喝下的冰水,说:“你过去决不会喝这淡白无味的冰水吧。”
“那是。”史莹琪一笑。
“咳,人世沧桑,想不到有多少变化。”夏坤环视这布置清洁、简单、堆满书籍的客厅兼卧室,说。
“世间的变化是永恒的。”
夏坤赞同,随手翻阅桌上的一堆论文稿:“啊,这是你的答辩论文,你在钻研分子生物学?”
史莹琪点头:“这是当今的热门课题,怎么样,你也有兴趣?”
“我现在带的一名硕士研究生的课题内有这方面的内容,到时候,还得向你请教。”
“只要我能帮助,完全可以。”
史莹琪点头,侃侃而说:“本世纪50年代,生命遗传和分子生物学研究在全球炸响了一声春雷。随后,生命遗传学、基因工程学和微生态医学日趋活跃。人类的一个共同认识越来越清晰:现代生命科学是彻底将人类从疾病和衰老中解放出来的唯一出路。那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早该摈弃。人类的健康,完全可以登上我们祖国医学早就提倡的标本兼治却还未完全解释明晰的微生态平衡这个当代医学的‘珠峰’……”
谈到共同感兴趣的课题,二人都格外兴奋,谈话十分投机。谈到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夏坤又说到了自己时常苦思不得其解的那一堆烦恼问题。人何来?宇宙何来?宇宙外面是什么?是什么的再外面呢?是无穷?无穷的无穷呢?……夏坤说时,摇头发笑。
史莹琪没有笑,此刻,她俨然一副学者风度。思考着,说:“你有这些想法很不错,人们就怕不去思考不去追求。你是在想纵的、横的宏观世界的问题,而我,这几年一直在微观世界里挣扎,苦苦探索。我才发现分子、组织超微结构这微观世界是何等的浩渺宏大,深不可测,奥妙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