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当场后仰倒去。
倒地过程中,崔东山悲愤欲绝——这是第三次了!他怒道:“李宝瓶,你再敢拿印章偷袭我,打一次,你就要从第二喜欢掉到第三,以此类推,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崔瀺好歹当过儒家圣人,说话怎么都该剩下点分量,勿谓言之不预!”
这些当然是色厉内荏的骗人话,儒家圣人确实有口含天宪的通,可对于所传承文脉文运的要求,以及自身浩然气的温养,极为苛刻。
如今崔东山除了那个方寸物里头储藏的身外物,以及一副金枝玉叶的皮囊,就两手空空了。雪上加霜的是,方寸物就像是天地间最狭小的洞天,对于练气士的境界是有要求的,哪怕是意与方寸物相通的主人。崔东山身上的那个,就需要本人最低有五境修为,至于其他人要强行破开的话,则需要十境,比如兵家剑修之流。至于十一境修士,打开就很容易了。道理很简单,方寸物是自己家,但是家门上了锁,一样需要开锁进门,五境修为就是主人手里的那把钥匙。
如果是盗匪毛贼想要破门而入,不是做不到,但是难度很大。
当下的崔东山体魄极为孱弱,魂身躯都是如此,连寻常的文弱少年都不如,将来如果调理得当,才有可能恢复正常人的气力。至于修行一事,就真要听天由命了,得靠大机缘和大福运。但是崔东山觉得以自己这一路的遭遇来看,能活着当上陈平安的徒弟,就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十二境的儒家圣人跌到十境修士,再跌到五境,最后跌到不能再跌的凡夫俗子。
崔东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还敢威胁我?这家伙不记打啊,连李槐都不如。李宝瓶气得飞奔过去,蹲下身后,对着崔东山的脑袋就是一顿迅猛盖章。
雷厉风行,疾风骤雨,让人措手不及啊。
就连崔东山这般心性坚韧的人物,在这一刻都觉得生无可恋。
毕竟对手只是一个小姑娘,而不是老头子、齐静春这些家伙啊。
山河画卷之中,抡起手臂一剑劈砍下去的少年,落地的时候就失去了意识,被恢复真身的高大女子抱在怀中。她小心扶着陈平安一起席地而坐,双手轻轻搂住身形消瘦的少年,因为金丝结绾住的青丝垂在胸前,遮挡住了少年的脸庞,她便伸手把青丝甩到背后,低头凝视着脸庞黝黑的陈平安。突然,她又抬起头,色有些讶异。
属于一方圣人禁制地界的画卷内,出现了一道极其高大的金色身影,屹立于穗山之巅,像是在跟老秀才对话。便是见惯了天大地大的女子也觉得这名不速之客委实不容小觑。老秀才大概是不愿意对话泄露,隔绝了感应。她对此不以为意,重新低头,看着酣睡的少年,微笑道:“若是以后成了练气士,皮肤白回来,其实也是翩翩少年郎,虽算不得俊美,可一个‘端正灵秀’是跑不掉的。”
大岳山顶。原本高达千丈法相的金色人落在山顶后便缩为一丈高的魁梧男子,身披一副威严庄重的金色甲胄,金甲表面篆刻有不计其数的符箓,有些是早已失传的古老符文,散发出质朴荒凉的气息,不知道传承了几千几万年;有些虽历经千年依旧崭新如昨日,散发出圣的光芒。一个个符箓镶嵌于甲胄之中,字里行间像是一条条金色的河流,那些文字则如同一座座金色的山岳。
老秀才有些理亏,缩着脖子,故意左右张望。
男子面部覆甲,嗓音沉闷道:“自我担任穗山正以来,已经满六千年整,这是第一次有人胆敢仗剑挑衅我穗山。秀才,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老秀才一脸茫然:“说啥咧?”
对于老秀才的脾性,穗山山知根知底,懒得多说什么,转头望向陈平安那边,皱了皱眉头:“她身上的气息很有渊源,是何方圣?就是她亲自出手劈砍穗山?”
老秀才小声道:“我劝你别惹她,这个老姑娘的脾气不太好。”
穗山山淡然道:“我脾气就好?”
老秀才翻白眼道:“对对对,你们脾气都不好,就我脾气好,行了吧?你们啊,一个个就喜欢跟讲道理的人不讲道理。气死老子了!”
穗山山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老秀才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的经过我就不说了,反正跟小齐有关系,你就高抬贵手一回?”
穗山山默不作声。
老秀才笑哈哈道:“就当你默认了。唉,你这家伙啥都不错,就是脸皮子薄了点,喜欢端架子。你说咱俩什么交情?当年咱们可是一起去偷窥过那位山娘娘的真容的。没想到她当时正在沐浴更衣,是我仗义,独力承担那位娘娘的滔天怒火,跟她讲了三天三夜的圣贤道理,最终以理服人,好不容易才让她既往不咎,要不然,你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哟……”
穗山山闷闷道:“闭嘴!”
老秀才知道事情成了,不再得寸进尺。穗山山的规矩,说是金科玉律都不过分,能够让这傻大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秀才觉得自己还是很厉害的,人便有些飘,指向远处:“对了,瞧见没,那个少年是小齐帮我收的关门弟子,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不错?哈哈,我反正是喜欢的,性子像极了我当年,喜欢跟人讲道理,实在讲不通再动手,动手的风范又像当年的小齐。啧啧,你身上有没有酒?”
穗山山审视的视线在少年身上一扫而过:“不是齐静春疯了,就是你瞎了。”
老秀才不生气,乐呵呵道:“读书人的事情,你们大老粗懂个屁。”
穗山山应该算是浩然天下地位最高、势力最大的五岳正,只不过实力越强,并不意味着越能够顺心如意。因为越是他们这类战力卓绝、地位超然的灵,在浩然天下遭受的规矩约束往往就越大。老秀才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像被摆入文庙之前,就负责盯着包括穗山在内的五座大山岳,这既可以说是清水衙门里的冷板凳,有些时候也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壮举。
比如老秀才最著名的三次出手之一,就是以本命字将一整座中土洲大型五岳镇压得大半陷入地下。那位靠山极大的五岳正当场金身粉碎,道祖二徒为此大为震怒,差点就要破开天幕,从天外天硬闯浩然天下。
当时还不算太老的秀才非但没有躲回儒家学宫,反而单枪匹马直奔天上,在两天交界处跟气势汹汹的道祖二徒当面对峙,伸长脖子说:“来来来,往这里砍。”
那一趟天上之行,他混不吝得很。
就这也能算好脾气?真要是好脾气的先生,能教出齐静春、姓左的、崔瀺这样的学生?一个有可能立教称祖,一个离经叛道,一个欺师灭祖。
穗山山突然问道:“为了一个必死无疑的齐静春,违背誓言离开功德林,连大道根本都不要了,图什么?”
贤人违规,君子悖理,各有各的惨淡结局。在儒家道统内,自会有圣人夫子按照规矩教训。但是圣人违心,下场最凄惨。
老秀才为了一个必死无疑的齐静春,也真是名副其实地拼去了一条老命。
几乎无人能够理解。明知大局已定,再去作意气之争,毫无意义。
所以这尊金甲人哪怕见惯了山河变色,仍是觉得匪夷所思。
老秀才摸了摸脑袋,顺了顺头发,微笑道:“我曾经有一问,让齐静春去答。既然齐静春给出他的答案了,我这个当老师的,当然不能连弟子都不如。”
穗山山冷笑道:“少跟我来这些云遮雾绕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不就是你说的吗?既然弟子不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