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岱的,《甲午儿辈赴省试不归走笔招之》。”清梨长叹一声,闭闭眼,与娜仁低声道:“这诗不是内宫里诵得的,姐姐莫往外说。”
娜仁点点,“你放心,我省的。”
余后几里,宫中风平
静。
太福晋一生清傲却不狠辣,在太妃们中还算有缘,她那殿里
有
探望。
这下晌,娜仁与清梨一同用过晚膳后过去,却迎面碰见康熙乘步撵从宁寿宫外的甬道向这边来,迎面相碰,娜仁与清梨一欠身,见康熙面带悲伤之色,心中约莫知道是太福晋叫他过去。
果然,康熙见二,便问:“可是去探望太福晋?”
娜仁点点,清梨道:“不错。”
“唉,太福晋胸怀大义啊!”康熙感慨道,又问:“天冷,怎么没坐暖轿出来?”
娜仁笑道:“用过晚膳才来,走走也算消食了。”
康熙不大赞同,“还是要好生保养身子才是……”
闲话几句,三别过,娜仁与清梨仍往太福晋那里去了。
而后如此,唯有三十这
,娜仁陪着太皇太后为先帝诵经,却听
急急忙忙地通传:“石太福晋薨了!”
娜仁只觉“嗡”的一下子,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回过来便觉着脸上冰凉凉的,也顾不得取帕子,只用袖匆匆抹了泪珠,向太皇太后一欠身:“娜仁去了。”
“去吧,也代我送她一程。”太皇太后亦有几分悲切,目送娜仁出了小佛堂,却又回到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诵《往生咒》,佛堂内檀香气浓,太皇太后不知不觉落下两滴泪来,七七四十九遍诵罢后,长长一叹。
娜仁赶到宁寿宫时,石嬷嬷已领着愿尔为太福晋装裹毕,太后、太妃们都来看过,见她急匆匆地来,太后叹了气,摇摇
,“进去看看吧。”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泪,领着众离去了。
此时皇后还没赶到,娜仁站在门前竟有几分踌躇。
还是清梨从里走出来,面上除了悲伤,竟还有几分释然。她冲着娜仁微微一笑,笑容浅淡,却是如春雨初止时的梨花一般,清雅如碎玉落珠,轻声道:“进来吧,太福晋说,没让你看见她走的时候,极好。若见你哭了,只怕她黄泉路上也不安心。”
“师父!”娜仁终于忍不住,快步奔内殿,扑在床榻前痛哭出声,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打湿了床褥,石嬷嬷领着愿尔缓缓跪下,向她磕了个
,“慧妃主,节哀。”
清梨走到她身后,拍拍娜仁的肩膀,低声道:“姑母是解脱了,从间炼狱,到极乐世界,与她所思所想之
,团聚了。”
娜仁仰看她,见她眼眶微红,悲意又起。清梨本是极克制的,此时被她环着腰身痛哭,用手轻轻抚抚她的脊背,也忍不住闭眼,任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皇后赶到之时,娜仁已止了眼泪,极郑重地向太福晋行了拜礼。
皇后走进来,低声道:“太福晋的丧事早就预备着了,皇上的意思,一概比照寿康太妃,现要殓,慧妃你让一让吧。”
娜仁缓缓点了点,伸手为太福晋理了理鬓发,转身出了内间。
北边暖阁炕桌上一张桃花笺,娜仁拾起看了一眼,上是一行极清隽雅致的瘦金小字,书“少繁华,极好
舍美婢,鲜衣怒马,华灯烟火,花鸟珍珠。今四十未至,一身孑然,繁华半生,皆成梦幻,万事已空。”
这一段中许多处娜仁看着极为眼熟,却又想不出出自何地。
还是清梨走过来,见她细看,哑声开:“改自张岱康熙四年撰成的《自为墓志铭》,拘谨半生,这便是太福晋最后的放肆吧。”
她又看了看那桃花笺,开嗓音发涩,声音极低地道:“太福晋
名‘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
娜仁闭了闭眼,这才想起太福晋顺治十三年宫,彼时方才及笄。她得以受太福晋教导时,太福晋还是青春年少。
而先帝薨逝后,太福晋安养于宁寿宫,亦是自得其乐。
却是不知何时起,愁容生,乃至绶去后,朱颜改。
清梨见她手捏着那张笺子舍不得放开,便道:“我已得了石嬷嬷去我那里,这笺子,你带回去吧,留个念想。”
她言罢,轻叹一声,缓缓环视过这寝殿,道:“只怕几之后,这殿里就要大变样子。太福晋半生梯己偏了你我,留下这些纱罗帐幔的死物件与太福晋生前惯用的东西,是要陪着太福晋上去了。”
娜仁哑然,最后还是小心地将桃花笺收着,带回了永寿宫。
她寝间炕床上的炕柜里有一只落锁的小匣子,里收着太福晋让她
后
给清梨的那只荷包,她将这张桃花笺也收了进去,太福晋留给她的东西琼枝都清点过,收在库房里,石嬷嬷办事
脆,物件的名录仔细,娜仁翻看一回,对琼枝道:“这些东西,都好生收着吧。那些布匹,好生存放,能久留的也轻易不要动,留个念想。怕腐朽的便用上,才算不辜负太福晋的心意。”
琼枝知道她伤心,也不啰嗦,只脆地点点
,“
才知道。”
太福晋最后被追封为皇考恪妃,死后极尽哀荣。
然而再过些年,大概宫里便没几个知道,曾有一
名夭夭的石氏
子,琴棋
通,书画俱佳,挽袖点茶,素手调香,无所不
。
太福晋去世后,娜仁很低沉了几天,唐别卿脆替她报了病,连向皇后请安也免了,她彻底没了出门的动力,每天窝在永寿宫里,看书抚琴,燕双被她蹭得发亮。
昭妃来看她,劝道:“生与死本就顺应天道,死亡不过回到生处。
源于自然,又归于自然,若按太福晋生前信佛,此时大概已归于极乐之境,与她所念之
团聚。你如此伤心,不过平添寂寥罢了。”
“你当真这么想吗?”娜仁看向昭妃,却见她摇摇,坦坦
地笑道:“我又不是圣
,还没看得这么开,只是劝你罢了。”
“不过确实是应该为姑母开心的。”清梨的声音响起,二同时回
或抬
去看,却见清梨站在素色纱幔下,一身素服,鬓边簪一朵缉珠梨花,未曾描眉画鬓,却自有一番风姿。
“你来了。”娜仁道:“进来坐。”
清梨缓缓抬步内,向她道:“姑母是解脱了,从诸多束缚中解脱,从此自在潇洒去了。你在此伤心至此,只是让生
平添担忧罢了。”
又见置在琴案上的燕双一尘不染的,琴弦好像都被磨得闪闪发亮,不由摇轻笑:“润弦的膏子不必
都用,姑母生前也没把它打理成这样,在你手里倒是容光焕发了。”
她请按琴弦,右手弹出几个音来,在琴凳上坐了,抬看向昭妃与娜仁:“我为你们抚一曲,如何?”
娜仁随意地点点,昭妃倒是好兴致地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清梨抚琴是很纯熟的,看得出下过苦功夫,挑勾踢抹间手上动作分毫不,反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利落,左手轻动时动作又仿佛柔
婉转。
琴因泠泠,流畅洒脱。仿佛有采菊东篱下的悠然,又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
一曲终了,娜仁只觉近几淤积在胸中郁郁之气消散,通体舒畅,不由道:“见你抚琴,我倒是恨当年与太福晋……学琴时没下苦功夫了。”
“现在下也来得及。”清梨手上这几年留起了指甲,故而也带了指套,此时一一戴回去,笑着抬眸看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