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我多么想唱首歌。
鸽笼里的月光便突然又亮了,亮得晃眼。
这样说也许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太阳。
从树的倒影,我知道了太阳的位置,它已经在正东方向,距离地平线,已经有两杆子高。
阳光底下,于是我便看到了惊的一幕——环城公路上尘土飞扬,七八辆摩托车,从太阳升起的方向,以每小时50迈的速度威风凛凛地压了过来。
在车队后面,是辆黑色奥迪,紧随其后有两台上白下蓝的桑塔纳,车顶上安装着巨大的警灯,红蓝交叉的灯光旋转不止,警笛发出尖锐的啸叫。
不知这些警车是否冲我来的,我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虚弱的视线,射到那些轿车上,接着收回来。
我感到脑海里像电影银幕一样,晃动着很多死人影子,有陆永平影子,有母亲影子,甚至还有父亲的影子。
正愣间,一辆黑色凯迪拉克cter,在两辆沃尔沃的前后护卫下,从城西方向疾驰而来。
虽然没有摩托车和警车开道,但别有一种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隐秘威严。
车到了鸽笼前,猛地拐下大道,停在楼前的空场上。
都是紧急刹车,勇猛而稳重。
尤其那辆车头焊着对金光闪闪的大牛角,似匹猎豹,在狂奔中甩出个飘移,戛然而止。
这末免过于夸张,「古惑仔」、「黑社会」、「大哥大」那些影视剧里的词儿不由自脑海奔涌而出。
我「靠」了一声,甚至想大声惊呼,但贫瘠的肠胃压制了我所有情绪。
外边的场景太精彩,先是从两辆沃尔沃里钻出来四个大汉。
黑色风衣、黑色墨镜,黑色的短发似刺猬毛支棱着,宛如四块人形焦炭。
然后大牛角前面车门下来个人,同样是一身黑衣。
这人我非常熟悉——工地上那个让我叫刀哥的傻逼。
「刀哥」麻利的转到车后,拉开车门,手掌护住车门上框。
于是,一个动作轻快但不失沉稳地人就钻了出来。
这货比其他几个逼都高出半头,也是一身黑。
与众不同的是前者黑框眼镜,文质彬彬,嘴里叼着支雪茄,像半截烧焦的牛鞭。
我坚信——这样的雪茄一定是从古巴进口的,如果不是从古巴那也是从菲律宾进口的。
青蓝色的烟雾从黑框眼镜的嘴巴和鼻孔里喷出来,在阳光下变幻着美丽的图案,让人喜感莫名。
随后,奥迪车上也下来一个身穿浅黄色短裙的女人。
她的裙子短得徒有裙子之名,稍一摆动,就露出缀着蕾丝花边的内裤,硕大的臀部把短裙撑得真要裂开似的——多么熟悉的屁股啊。
女人四十出头,脖子上围着条浅黄色丝巾,宛如一束活泼的火苗。
她落落大方地走到黑框眼镜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两只忧伤的眼睛,淡然一笑,说:「梁总您好,我是市局的牛秀琴。
除了河庙这片儿,其他重点保护区都差不多勘测完了」黑框眼镜定定地立着,因为眼镜的缘故,看不懂他的表情。
好半响,他将手中的雪茄,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投向那辆奥迪的方向:「劳师动众的,就为了这事儿?」「听说韩书记已作出明确指示,没完成报备手续之前,所有工程可能都必须得无条件停下来,这是刚性原则」牛秀琴笑容可掬,甚至可以说风情万种。
「是吗,可研方案不都批了」很有磁性的嗓音,像磨穿过三千张老牛皮。
「省委对文化保护这块儿很重视,甭说平海,整个平阳不定哪天就要变天儿嘞,」牛秀琴声音越来越低,「市局怕也无能为力」「陈……,」黑框眼镜欲言又止,「行了你」,瞥了眼奥迪,然后就走向他的大牛角。
「刀哥」抢先一步,拉开车门。
大牛角飞快地倒退,调好了方向,哞地一声就上了大道。
那四块人形焦炭,迅速闪身进入另两辆车。
两辆沃尔沃冲上大道,追随着大牛角,绝尘而去。
呛鼻子扎肺的汽车尾气,强硬地扑进鸽子笼。
我大声咳嗽着,心中满是惊叹。
这简直就是黑帮电影的一幕经典片断。
牛秀琴戴上墨镜,让我更加吃惊的是,她居然对着鸽子楼门口走过来。
我楞楞地看着这个硕乳丰臀的女人,缺乏扬起头来看她上身的勇气。
我只能看她屁股之下的部分。
她一步跨进了门槛,那久违的淡淡清香,让我产生了莫名的伤感和惆怅。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摸了摸我累累伤痕的脑袋。
好一阵,当我抬起头,以为她能和我说点什么时,恍惚看到的只是女人炫目的背影。
我已不知天南地北,身体被股张力猛然往下直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晕脑涨中不知身在何处。
昏昏噩噩间,我总觉着鼻尖上压着那个白花花的屁股,周遭也白生生地,白的耀眼。
我想我是不是睡过头,有点儿缺氧。
管他呢,话说我太久没睡个好觉了。
十月几近过半,我才随爷爷奶奶回乡。
记得在医院躺了3天,虽然旧痕末愈又添新疤,也都不外乎脑外伤。
奶奶帮我请了病假,其间牛秀琴往家打过两次电话,也或许三次,都没人接。
出院后,应付奶奶我自然轻车熟路,从没出过差池。
幼年和呆逼们打架,父母训狠了,我闹别扭赌气十来天不说话可谓常态。
「随你妈样儿,倔起来没完」奶奶唉声叹气。
然而,在老姨家老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总觉得她们能给我问出点啥来。
于是经常趁没人注意,见天就悄溜出门,绷着个纱布在街上我一晃就大半天。
甚至那天使鬼差地,我跑到了平海市政府门口,望着那栋倒扣的尖顶马桶——哥特式建筑,左看右看,总觉得不伦不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政府大院门岗森严,一些上访者在门口徘徊。
见我望着门洞楞,上来一位披着羊皮袄的老大爷:「有冤屈?」我瞥眼体态龙钟的老者,没搭腔。
老大爷脸上满是皱纹,却遮不住那股书卷气。
他轻叹一口气,仿佛吐出了百年的沧桑。
不经意地,连我都被感染,眉间就染了些许老者的哀愁。
好在牛秀琴忒忙,奶奶也就一直催我回学校,「把落下的课赶紧儿补回来」。
我自然是屁颠屁颠的点头如小鸡啄米,理所当然地,扯着扯着话题就无可避免扯到了母亲。
爷爷咕哝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奶奶说「也不知你妈咋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后娘生的」、「你妈啥也不管,奶奶可不能」。
我能说什么呢,我无话可说。
回家那天,牛秀琴开车直接把我放在了二中门口。
记得当时我想,如果母亲也来食堂打饭,我只需轻轻低下头,任她再眼尖也不可能把我揪出来。
当然,这是痴人说梦。
那一整天,我也没见到母亲。
后来忘了是哪节课,一到教室,尽管我已经尽最大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