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到桥上时,我真担心木质桥面会被戳个窟窿。
「你是林林吧?」她拢了拢卷发,甩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我瞥了陈瑶一眼,胸中一阵麻痒。
「啧啧,不认识啦?我是你老姨啊!」这下变成了平海土话:「上次在姨家,都没时间照顾你」仿佛一束天光直刺而来,我心里登时明镜般锃亮。
首先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那个脸盆般硕大的屁股,秘犀利地黄衫女子,其次就是某个叼着牛鞭的「黑道大哥」。
当然,还有曾经教过我们地理的瘦猴——初三时有次教委来听课,他就坐在我旁边。
虽然也没多说啥,但我知道这个细声细语的男人就是我若干表到三万里外的老姨夫之一。
这位文化局的秀琴老姨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几年老听奶奶唠叨,母亲跑剧团可全靠她了。
「要没这么个顶事的亲戚」营业许可证都办不下来。
但这个秀琴老姨变化实在太大,我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
「老姨啊?对不起老姨,我都没敢认出来」我笑了笑。
其实我想说的是,还真就不能怪我忘恩负义,您这弄得跟妖精似的,谁不得懵逼。
「女朋友吗?真漂亮!嘿,姑娘」老姨去拉陈瑶的手,又斜我一眼:「眼光不错嘛林林」一向伶牙俐齿的陈瑶突然害羞起来,她向后缩着身子,死命瞟着我说:「老姨好」「你好。
啧啧,俊俏又乖巧,真行啊林林」牛秀琴拍拍我的肩膀,扇来一股浓郁的香风:「还真是亲戚,在这儿都能碰着。
光听说你在西大,心说来看看呢,这就碰着了」晚风如约而起,湖面上荡开夜的波纹。
我反复捏着兜里的橘子,不时扫一眼灰蒙蒙的月亮。
牛秀琴却没完没了,说她这次来办什么什么事,又问我功课忙不忙,手机号是啥。
直到洋槐下有人喊了声牛姨,她才又拉住陈瑶的手:「一同事的小孩,还有点事儿,你们玩,老姨就先走了」扭头又向着我说:「林林,没事多去家玩啊」于是我们就目送秀琴老姨优雅地穿过人群,回到了洋槐的彩灯下。
她那个腰真是细了很多。
我吸吸鼻子,掰开了一个橘子。
确实应该去看看秀琴老姨了,然而,晃晃脑袋,跳出的却始终是那个把短裙撑得似要裂开的硕大屁股。
很快,三男两女步入夜色,消失不见。
临走李阙如还冲我挥了挥手。
这伙人高低不一、参差不齐,中间的高个得有一米八多。
理所当然,陈瑶一路笑到了湖对岸。
我把她抱起,作势往水里丢时,她才连连求饶。
再次回到地面上,我女朋友满脸通红地拽拽衣裳,说:「你家亲戚还真多」********************姥爷精矍铄,有点鹤发童颜的意思。
他老人家以前就虚胖,全靠大骨架衬着,这几年倒真瘦了下来。
在这五月上午阳光明媚的农家小院里,他声似洪钟、健步如飞,一度搞得我目瞪口呆。
迫不及待地展示了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后,姥爷拽上我的手:「走,看看咱种的菜」「行了行了,咋跟小孩似的」母亲皱皱眉,脸上浮起一抹牛奶般的亮色:「林林,给姥爷带了啥礼物,快拿出来呗」礼物嘛,是个清华紫光mp3,256m,三百多块钱。
这是我绞尽脑汁后,陈瑶灵机一动的结果。
当时我俩跑遍了平阳市区大大小小的商场、超市、专卖店,一屁股坐到世纪广场的台阶上,再也挪不动半步。
pod里左小诅咒跑出来,扯着嗓子唱那首《苦鬼》。
于是陈瑶就捣来一肘子,让我切歌。
她非常讨厌no,说左小唱歌像便秘。
另外她觉得这个「整天穿棉袄戴帽子佯装成少数民族」的苏北男人特别华而不实,时常警告我「要引以为戒」。
因为pod是陈瑶的,所以我只好切歌。
她却欢呼一声,望着广场上热情洋溢的劳动人民,说:「你姥爷不是唱戏的吗?给他搞个mp3,再下点戏不就得了?」。
陈瑶真是聪明,于是挑好礼物后我请她吃了麻辣烫。
兴高采烈间,我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说:「咋,不看看你爷爷奶奶?」她埋头掇着粉丝,没吭声。
待我结账回来,陈瑶还没吃完。
我就说:「快点呗,完了回平海,我也好见识见识你爷爷的糖油煎饼」她依旧没吭声,好半晌才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来:「要你管」兴许辣椒搁的有点多,她两眼都噙着泪。
这让我大吃一惊。
陈瑶却毫不体谅,一把拽过背包,夺门而出。
她嘴都没擦。
之后就是国产电视剧里的庸俗戏码,我也懒得唠叨。
唯一的例外是,在广场的巨型充气拱门下,陈瑶掉过头来,把mp3丢给了我。
我问:「你去哪儿?」她头也不回:「回家」虽然稀里糊涂,但陈瑶确实很生气,后果也确实比较严重——我期待一周的性生活就此见了鬼。
晚上在电脑前耗了几个钟头,跟她聊qq也不理我。
我确实是个不讨喜的烂人,尤其在我女朋友这,简直如同魔症。
其实和陈瑶的交往,多少有点逼上梁山的味道。
归根结底还是奶奶的「絮叨」。
大一新生那年,当整个法学院某个最不被看好的货都有了充当「护花使者」的机会——尽管他的「花」在我看来像草,刚结束一场「网恋」的我,依然难免形单影只。
每次打电话,奶奶总念叨说,「孙子呃,趁奶奶眼还能使,哪天带个女朋友回来让奶奶给瞅瞅嘛」。
毫不夸张的说,也确实有一打的院系学姐曾给鄙人忙送秋波,意结秦晋之盟。
然而,无一例外都是落花有意,付诸了我这桶波澜不惊的猪下水。
老实说,法学院的那票学姐长得也确实挺抽象,甚至一度让我想吟诗三百首,无奈才疏学浅,斟酌一番后只得放弃。
后来,教室的学习园地不知道被哪个傻逼贴了首:「一骑红尘妃子笑,考完法硕没人要」,虽然狗屁不通,但好歹表达了我们苦闷年华的某项身体宣言。
可惜这充满激情的应景之作,居然被我念出了世界末日的味道,有气无力犹如临终遗言。
于是,同寝室的孕妇们老劝我;「凑合点吧,这年头忒流行姐弟恋,瞅瞅人师太和小李,都快把学院弄翻过来了,世纪之恋啊」我望着众逼,撇撇嘴;「都流水线批量生产了,留给你们吧」然后从上铺探头探脑的那货,马上将头缩了回去,不再说话。
而陈瑶的出现,却如同鬼魅,无疑让我特别感动。
01年元旦,西大举行卡拉ok大赛,陈瑶和我一起上台表演节目。
我伴奏,她演唱,配合得十分完美。
结束后,俩人一起牵手谢幕,引得底下一片山呼海啸。
就是这样,经典言情剧的样板。
网上评剧资源不多,我只好滥竽充数地塞了些京剧、秦腔进去。
新凤霞的《花为媒》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