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来问我人在哪,我说出来办点事,一会儿就回去。
「早说啊,」她吼道:「害我一通好找!」挂了电话没两分钟,母亲就调头驶上了一条水泥甬道,途中她停下来跟路人说了几句,后来就拐进了一个环状停车场。
稍等片刻,的哥也
径直开了进去。
然而不等他停车,母亲就朝入口踱了过来,边走边打电话。
没几步,她又返回,从车里拎了个包出来。
透过玻璃,我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母亲握着手机,回头扫了一眼停车场。
她腰很细,腿很长,肥臀扭了又扭,说不好为什么,我眼皮一阵狂跳。
母亲进了一个饭店(上书「桑园饭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大堂一番走动后顺着楼梯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三五分钟,我才走了进去。
撇开大堂门廊,里面是个圆形空间,头顶张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天窗,底下正中砌了个假山池,喷泉搞得很飘逸,怎么看都像一只漏尿的膀胱。
围绕着假山池的,除了两只水鸟和铅灰色的阳光外,便是一桌桌胡吃海塞的男男女女。
我在里面杵了会儿,看了看大堂服务员,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一两分钟后,实在忍无可忍,我又进去了一次,我甚至询问前台某位女士在七八分钟前去了哪个包间,我描述得很详细。
但事实上,压根就没人理我。
足足过了小半个钟头,母亲都没能出来。
陈瑶说她饿死了,我说母亲今天不走,明天才请吃饭。
「早说啊你!」她又吼道。
我却丝毫不觉得饿,那一兜粽子和煎饼伴着大堂里的莫名味道,让我胃里直翻腾。
绕着一楼转了一圈后,我上了二楼,然后是三楼、四楼,难说过了多久,随着一阵七弯八曲,眼前骤然出现一座室内天桥。
穿过天桥,适才的喧闹都渐渐消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踏入了另一番天地。
红色木门,金色门牌号,看样子似是酒店客房,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供我证明一下自己的判断。
没头苍蝇般,又是一通东跌西撞,大概七八分钟后,我才找个出口,钻了出来。
保安防贼一样盯着我。
我摘下棒球帽,扇了晌,又戴了上去。
眼前是一片停车场,透过朦胧的塑料顶棚,远远能看到平阳大厦。
难能可贵,我总算发现自己在中央公园附近。
半分钟后,我看到了熟悉的青石门洞,再后来那辆凌志LS430便跃入眼帘,它停放的位置似乎都一成不变。
我攥紧手里的粽子和油煎,称重般颠了又颠。
打停车场出来,右转,十几米后,四个杏黄色的大字在夜色中渲染开来——桑园茶楼,透过旋转木门,大厅里深红色的凋梁画栋清晰可见。
老实说,我多么希望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
前台依旧一副春丽打扮——也不完全,起码蘑菰头变成了羊角辫,于是她便晃晃羊角辫,瞥了我一眼。
我也瞥了她一眼。
她张张嘴,却没说话。
大厅没几个人,但茶香还是浓郁得让人鼻子发痒,环视一周后,我径直步上左侧木楼梯。
尽管知道没有必要,我还是凭着印象摸到了A301,如你所料,门锁得严严实实。
如果有其他人在,难说推开门会闹出什么笑话。
犹豫一下,我上了四楼,然后是五楼,也就是顶层,右转,几段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廊后,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天桥。
过了天桥,古朴典雅消失得无影无踪,包着黄边的黑色墙体重又映入眼帘,刚正方直的天花板上隔三岔五地点缀着一些水晶灯,我也说不好这是什么风格。
没走两步,一对男女搂抱着从房间出来,边吻边笑。
发现我时,女的急忙闪开,不好意思地看往别处,男的却毫不在乎地在她屁股上来了一巴掌,一声响亮的「啪」中,他示威般冲我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扇他逼脸。
一通弯弯绕绕后,我又回到了桑园饭店一楼大堂。
天窗应该关上了——至少看不见星星,假山池旁围上了更多的人,男男女女们依旧吃得热情洋溢。
看了看手机,七点出头,我空出发酸的右手用力甩了甩,然后硬着头皮走向前台。
我问梁总在哪个包间,仨女的没一个理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埋头忙啥。
我只好在柜台上敲了敲,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大概嗅觉真的出了点问题,总有股油呛气萦绕鼻腔,让人心里发慌。
这次总算有人抬起头来,是最左边的瘦高个儿,她歪着脑袋看看我,说:「我们店不允许订餐外送呀」花了一两秒,我才确定她是在跟我说话,但这话什么意思,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我说:「啊?」「这是规定」她往我左手上瞟了一眼。
除了丹尼斯的透明包装袋,那里还能有什么呢?我把它掂起看了看,没说话。
「刚就瞅你在这儿晃悠」她似笑非笑。
这女的长着个马脸,感觉还算亲切。
我清清嗓子,刚要说点什么,涌来四五个抢着结账的人。
哥几个搞得有些夸张,是真是假还真说不好,马脸一忙就是
五六分钟,我只能在旁边站了五六分钟。
「也不急啊你?」她「噗嗤」笑了出来。
我没说话。
「找谁啊?」「梁致远,梁总」我简直有些点头哈腰。
我希望她能郑重告知,这里没什么梁总。
「那你打电话联系啊」「能联系上我也不在这儿了」好一阵,我才说。
「订餐没留电话?」「真当我送餐的啊」我摘下棒球帽,重又戴上。
她一下就乐了,这一乐就是好半晌,搞得一旁给人结账的女的频频往这边甩白眼。
于是马脸就捂住了嘴。
等放开手,她板着脸说:「那就更不能给你说了,客人信息哪能随便透露?」「真是急事儿,要不——」绞尽脑汁我也没能找到一个好借口:「你打电话跟他确认下?」「不用打,」她垂头扫了眼电脑,又是「噗嗤」一声:「刚走了,俩分钟前清了客房」我第一反应是往楼上跑,迈出两三步才又掉头往门外冲去。
一胖子刚拉开门,给撞了个趔趄,待我上了人行道,他还在骂骂咧咧。
停车场是声控灯,我一连吼了几嗓子,狗叫一样。
然而毕加索还在,老老实实地趴着,像头定江的铁牛,岿然不动。
我猛喘一口气,慢吞吞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又奔跑起来。
出了停车场,按顺时针方向走。
两三分钟后,「桑园酒店」终归是跳将出来。
几个猩红大字和着我的喘息上下起伏,类似恐怖片里五毛特效的片名,我觉得有些夸张了。
杵门口,我疯狂地抹汗,摘下帽子扇风。
攥着油煎的左手酸得厉害,我只好把食物放到了地上,我甚至即兴地来了两个原地纵跳,彷佛真有场比赛迫在眉睫。
再提起包装袋,我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