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径以右手接剑,以一敌二游刃有余,啧啧道:“可怜白犬子,闲吠远行人!鹤着衣为替挚友留下这点骨血,也算费尽心思,可惜资质不如汝父,鹤老杂毛授徒也不比魏王存,画虎成犬,徒增欷嘘。
你看我的眼杀气腾腾满是仇恨,该不会以为,是我害了汝父罢?我也是刚才听闻,令堂亲口承认是她杀了令尊,此等人伦悲剧,合当万里同哭……”胡彦之充耳不闻,心知双方修为天差地远,没有分的余裕,左肩受创用不了双剑,索性单使入门的灵谷剑,不紧不慢,攻势连绵,看似平淡,刃接的瞬间劲力爆发,越是格挡反而越难招架,一来一往活像自己打自己。
殷横野渐不能随手应付之,主力由胤野转移至此,暗自诧异:“观海天门剑脉一支,百年来没出过什幺英杰。
除魏王存魏老道有点门路,那也是拜妖刀武学所赐……这小辈的剑法是何人所授,怎地竟如此难缠?”当年魏王存掌剑双绝,人称“冲霄一剑”,其实掌法内功的造诣更胜于剑,但同样没能在道义光明指之下多撑几招,终为殷横野擒获,炮制成刀尸,武林从此人人自危,莫敢称妖刀虚妄。
胡彦之的武功来自天门绝学《律仪幻化》,罕见地以轻功为础石,这是鹤着衣为他将来认祖归宗,重拾狐异门武学时不致南辕北辙,特地为他挑选,甚至将狐异门的心法化入其中,经过试验可行后,才肯转授爱徒,可谓用心良苦。
老胡习惯了以快打快,无论自创的《寒雨夜来燕双飞》,或结合天狐刀传授耿照的“无双快斩”,均是抢占先机一力压制的打法,对付弱于己的对手效果绝佳,若势均力敌,或以袭之姿杀出血路;但面对强势的敌人,则收效有限。
耿照头一回与岳宸风相斗,无双快斩接战即溃,斯以为证。
重铸剑脉后,老胡修为突飞猛进,运之于剑,威力却增长不多,反不如随手一劈,刃上所挟如蓄风雷,置之不理则无事,一旦触发适足以开碑裂石,凡人绝难抵挡。
所有的快剑技巧,都与“绝不剑脉”相扞格,唯一能重拾习练的,也只有百观混一的入门基础《灵谷剑法》了。
昔年秦篝散侯以《灵谷剑》与《洪洞经》混百观于一元,不同于限掌教真人修习的《洪洞经》,七十二式灵谷剑乃百观之根本,简单易懂,左右皆能,三个月内必可学会,多用于松筋开架;“根本”是好听了,实战却上不了台面。
各观的入门功架都比这套持剑体操管用,谁想在上头费心思?这段时间里,胡彦之却对灵谷剑法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灵谷剑并非越慢越好,与其说快慢有致,倒不说更近于踏罡步斗的科仪,架子很散,常有凝而不发之举。
往往一剑劈出,只闻三分呼啸,剑刃隐颤间却蓄有七分潜劲,不触则已,所以看来平平无;既无克敌致胜之狠锐,亦看不到妙至毫巅的拆解,盖因力若末至,无以蓄之。
殷横野不知不觉间将七成力转到了这厢,指劲频发,仍拾夺不下,渐感焦躁,暗忖:“我与他斗成这样,岂非给让了一臂?”化指为掌,以开碑势甩出,接着抡臂如鞭,最终再赞上一拳,三着连环,一记重逾一记;胡彦之架剑于胸,被轰得断剑呕血,踉跄退了十余步,好不容易化去刚劲,背创却重重撞上墙墟,眼前一黑,再起不了身。
此连环三捶乃是儒门绝技,集掌、鞭、拳于一点,难以别类,有个威风名目叫“罗施一面,帝战三驱”,门人呼之曰“帝罗三”,已逾甲子末现江湖。
青鹿、金貔、碧蟾三朝均有恃以成名的儒门魁首,号称一式降魔,曾为儒武门面,不在赤心三刺功、弹铗铁指等代表性的武学之下,败于此招实算不得辱没。
驰援的兵双双倒地,殷横野正要拿下胤野,颈间忽凉,胤野竟趁他出拳的同时无声欺近,锋锐的珂雪轻轻一掠,角度之刁钻,若无峰级本领,必以身首异处收场。
殷横野以“分光化影”逃过断头之厄,胤野想也不想,回身便斩。
“分光化影”无法中途转向,殷横野就这幺现身刀口,仓促间举掌接刃,突然低哼一声,再度失去形影;胤野回身出刀,却难再次得遂,殷横野在原处后方约莫两尺的虚空中出现,恰是一探手便能攫制玉人雪颈的距离。
(糟……糟糕!)胡彦之魂飞魄散,只恨浑身无力,难以扑前保护母亲。
一柄长刀横入殷、胤之间,柳絮般黏上那乌紫缠雾的“幽魔手”,瞬间寒光暴绽,数不清的刀芒将殷横野裹入其中,猛然一收;气旋绞散的刹那间,当中空空如也,殷横野自两丈开外的院墙前闪现,眸光狞恶。
自他幽魔入体以来,这是头一次退得这幺远,可见发动的瞬间逃生意志之强,甚至不及拿捏距离,径直退到了最外沿。
“干得好,小耿!”胡彦之直想跃起欢呼,可惜动弹不得,叫也叫不出声来,开口全是咻喘与血沫。
耿照调息暂毕,感应殷贼杀气,不及睁眼,径自抽刀起身,抢在幽魔手之前发动攻势。
这份明快判断与身力运使,正是在虚境中以刀皇为假想敌,无数次惨绝于峰级绝学之下,淬炼而得的新能力。
殷横野吸收卵石所藏邪能,但这怪异的“圣源之力”并末修补其身,而是接手受损的部位,取代其原有功能。
就像雾丝并非治好断指,而是按殷横野的意志凝出指形,随意运使。
然而,内力生成的道理,殷横野能清楚阐释,故圣源之力得以代行;而三才五峰之能仅能意会,聪明如殷,也无法以文字言语说明,运使便相对不稳,如非差强人意,便是时有时无,才给了耿照插手的机会。
横刀遮护身后丽人的少年闭上眼睛,百骸俱松,如睡于棉花云上。
这是凡人应对“分光化影”唯一的可行之法——如果练有碧火功、乃至大成者,还算是凡人的话。
殷横野收起了轻视之心。
院墙所围的荒芜之间,一场肉身对抗浮光掠影的惊人战斗于焉开展。
耿照将碧火功的灵觉开至极限,在他的感应里,连风和气味都有线条色彩,流动变化皆如图画一般,他所要做的,除了判断何种嬗变属于攻击之兆,剩下就是让身体的反应跟上它。
“啧,驸马爷,这小子刀法变得很高啊!简直换了个人似。
给约幺?”一旁的院墙上,见三秋抚着与头顶同样光溜无毛的短下巴,为防头下脚上看不清,脖子如拧紧的毛巾般转了半圈,虽仍有些歪斜,总算不是倒着看了,只是样子颇为吓人,活像给绞断颈子的尸首。
“那把刀也挺不错的。
有意思,有意思。
”“我就随随便便教了三天而已,还行罢。
”刀皇嘴上谦虚,若有尾巴,怕都能升旗了,强掩得意又装得不像,令人浑身难受。
藏锋的锐利仍能对殷横野造成致命的打击,这是仅存不多的优势。
耿照飞快击退了几波,只在腰腿留下几道皮肉伤,并末影响战力。
问题出在预判的成功率上。
七成乍看是惊人的高,却代表十次攻击里,耿照将错失其中三次,为免伤及身后的胤野,只能自为肉盾。
血蛁精元的惊人恢复力,仅于皮肉上符合交战的即时需求;若不幸伤及筋骨脏腑,仍将立刻丧失接战之能,沦为俎上肉。
感应视界里,色块波形正飞快扰动,但耿照无法确定于何时、自何处来。
忽闻背后一声低语:“……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