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又用袖子在程学启的官袍上拂了拂。
「坐!」程学启长得瘦削,脸上无肉。
自古以来,面上无肉,一生交不透。
在他的眼中,目光似乎永远在闪烁不定,有些诡异莫测。
「谢程将军!」郜永宽等人答谢后落座。
郑国魁也在旁边作陪。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程学启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抿上了一口道。
「唉!」汪安钧叹息道,「不瞒将军说,忠王他回苏州了!」「忠王?」程学启放下酒杯,莫测的双眸盯着汪安钧。
汪安钧自知失言,急忙道:「是是是,在下失言,是忠逆李秀成!」「你们长毛是不是都很怕他?」「那倒不是!」郜永宽道,「忠逆在贼中颇有名望,要是我们动手杀他,恐怕底下的将士都会不服」「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动手了?「」将军请宽心,「郜永宽忙道,」李秀成在苏州待不久的,天京那边也在告急,想必用不了几日,天王……啊,不,洪秀全!就会催促他回去的!而且,我听说,李秀成这次能来苏州,是答应付给洪秀全十万两饷银才出的天京……「」哈!你说什么?「程学启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冷冰冰的脸上露出笑意来,」你们长毛的天王勒索臣下?「」呃……正是!「程学启摇摇头:」那么李秀成付了没有?「」倾忠府之全力,甚至把屋顶的琉璃瓦就揭了,勉强凑了七万两。
等李秀成这次动身,就会一道随行送往天京……呸,南京!「」哦……「程学启好像很想对此事发表一些看法,但深沉的城府却让他缄口,只顾着喝酒。
「是这样的,」郜永宽道,「咱们兄弟这次来,倒是有几个要求,不知道将军能不能答应?」「你想跟我谈条件?」「不不不!我们怎么敢?只是……只是为身后事考量罢了!」「你说说看!」「这第一,将军到时进苏州之后,务必保全我等众人性命。
第二,城里的诸营长毛将士,仍归我八人统领。
第三,恳求李大帅保奏朝廷,封我等总兵、副总兵之职!」「条件倒是不少啊!」「这个……将军若是不允,容我等几人回去再商议商议如何?「」不必了!「程学启道,」第一条,尔等既降,我等断无伤害性命之理。
第二条,城里诸营长毛,本就是尔等部下,若突然收编,恐有骚乱。
前面两条,本将军可以答应你们。
至于第三条,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还需禀报李大帅决断才是!「」那就多谢将军了!只是……只是……「郜永宽欲言又止,程学启却仿佛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怕本将军反悔?「」不是不是不是!「郜永宽急忙摇手。
「国魁,取本将军的雕翎箭来!」郑国魁把雕翎箭交到程学启手中,程学启咔嚓一声,就把雕翎箭给折断了,起誓道:「皇天在上,我程学启在此起誓,若入苏州,绝不杀降,定保郜永宽、汪安钧、周文嘉、伍贵文、张大洲、汪有为、范启发、汪怀武八人性命无虞。
如有违此誓,定当死于乱军之中,有如此箭!」印子山堡垒。
冯真林和洪宣娇已经固守了一个月,太平军和湘勇死伤无数,尸首相藉。
南渡之后的第一战,曾国荃没想到竟会打得如此惨烈。
吉字营的李臣典、朱洪章、萧孚泗等人都被派到了印子山周围,将其团团围困起来,日夜猛攻。
洪宣娇带着汪一中、秋妹等人穿行在密林之中,身边的参天大树已经无数次遭受了炮火摧残,断的断,残的残,就像满地尸体一样,互相枕藉。
已经到了几乎弹尽粮绝的地步,天京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天王怕太平门、策门、仪凤门等处有失,抽调不出兵力来援。
所以洪宣娇和冯真林商量了一下,打算突围而出,再到方山和其他的太平军会合,觅机反击。
印子山的墙垒已经多出坍塌,月城也被毁坏了多处,已经无险可守,突围是唯一的办法。
洪宣娇的女兵突击李臣典所部,冯真林突击朱洪章所部。
只有在他们的驻营里撕开一个缺口,才能带着剩余的人马顺利突围。
「你们看,」洪宣娇指着李臣典大营前的深壕道,「我们只有跨过那条壕沟,才能冲进清妖的大营。
传令下去,女营每位士兵都背上一捆柴薪,冲到沟边,将柴薪投入沟里。
直到将其填满,我们才能杀进去!」「是!」尘土满面的女兵齐齐答应了一声。
每个人的肩上都扛好了柴薪,只等着洪宣娇一声令下。
洪宣娇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
印子山周围的湘勇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了她的预估。
而且,忠王李秀成在苏州,坐镇在天京城里的天王和他的几个兄弟,此时必定六无主。
想活命,只能靠她自己。
她抽出战刀,大喊一声:「杀!」太平军女兵忽然从密林里冲出,两边枪炮声大作,硝烟滚滚。
为了要突围,印子山炮台上几千斤的重炮只能放弃,但是洪宣娇和冯真林又不想留给清妖,只能将其炸毁,可要冲锋突围,没有炮火又是不行,所以只能扛着相对较轻的炮。
炮重三十斤,威力虽然远不如西洋大炮和劈山炮,但是可以和部队随行。
如果是壮汉,一个人扛着三十斤炮突击,倒也没什么,可是女营士兵力气小,不得不两个人扛一门炮。
「长毛杀过来了!各营准备迎敌!」李臣典站在寨楼上,亲自挥舞令旗,指挥作战。
湘勇们的大寨里,事先已经开好了许多枪眼子,从这些枪眼子里向外射击,不仅可以杀伤来犯之敌,还能够掩护士兵们的身体,不暴露在太平军的枪火之下。
可是太平军也没想着要杀伤这些湘勇,冒着枪炮冲到壕沟前,将肩上的柴薪往里一丢,便有转身回到本阵中去。
在这个过程中,虽然被湘勇击杀不少,但为了身后将士们的安危,每个人都奋勇当先。
不一会儿,在炮和排射枪兵的掩护下,壕沟已经被填满。
洪宣娇亲自带队冲锋,呐喊着杀向湘勇的大营。
眼看着就要跨过壕沟,忽然从斜刺里,射来一排枪子,立时撂翻了十几名女兵。
「怎么回事?」洪宣娇花容失色,惊问道。
「西王娘,不好了!」一名女兵跌跌撞撞地跑来禀报,「佩王殿下在冲锋时遭遇了埋伏,中了劈山炮的炮子,当场殉国!」「啊?」洪宣娇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忙用刀尖拄地。
埋伏?看来清妖早有准备,料定他们必会在这几日里突围。
「怎么办?」汪一中也焦急起来。
现在的形势,女营已经三面受敌。
摆在洪宣娇的眼前只有两条路,豁出去一条命,杀进李臣典的大营。
或者,退回印子山堡垒,严阵固守,等待援兵。
「兄弟姐妹们,一起杀过去!」洪宣娇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冒一次险的,举起战刀,又下了一次冲锋的命令。
女营前中后三营尽出,一起扑向李臣典的大营。
站在寨楼上的李臣典见了,忽然令旗一挥,喊道:「放箭!」两军对垒之际,枪炮已经逐渐替代了弓弩。
李臣典当然没打算用冷兵器来阻挡太平军的火器,但见湘勇的大营上空,忽然升起一阵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