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凭这一眼，张圆已经是心有怒气。
两
都只当陌路生，擦肩而过。
张圆去后，施少连回
看了一眼，笑问身边：“这位大此前从未见过，看着仪表堂堂，青年才俊，不知是哪府哪道的？”
“新上任的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员笑道，“从京里过来的，有些派在。”
“是么？”他含笑，言语轻飘飘的，“甚好。”
甜酿要帮天香阁的花娘们调新香，调香是雅事，盒子会是秦淮河畔的大事，届时水边搭设花台，花娘们争斗艳，赛选花魁，盛况如云。
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香主，天香阁的花娘们看在湘娘子和施少连的面上，都很捧场。
甜酿再去天香阁时，阮阮朝她眨了眨眼，悄悄招手。
她又再见了张圆一面，张圆有东西要转
给她。
原来是杨夫的一封信。
杨夫在信上说，钱塘一别一载，她一直挂心甜酿，上回去金陵，也是专为甜酿而去的，只是两会面一直被施少连阻扰受阻，她即将再往金陵来，届时秉烛夜话，有些事
要对甜酿说，若甜酿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尽要直言。
“请替我谢谢
娘，娘对我的一番苦心，我感激不尽。”甜酿看完书信，又还给了张圆。
她面上没有羞恼，也没有气愤，色淡淡的，似乎杨夫说的事并不值得一提。
“妹妹有没有想过，施少连到底做了多少事，
手了多少？妹妹就要这么一直被蒙蔽下去么？”
“也没什么不好。”她心平气和说道，“他的安排一向不出错。”
“甜妹妹……”他目光沉痛，“施少连真的不是个好，他勾结官吏，买通家，惯用财色行贿各等牟利，手上又放着官债，威
利诱各门府吏与他同流合污，不知害了多少家
亡，这种迟早要被揭发出来，妹妹要离他远远的才是。”
“男在外的事，我不懂。”她无动于衷。
张圆有些失望的看着她。
“妹妹真的要留在他身边么？就算他那样对你，你也不在乎？”
她慢腾腾嗯了一声。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去，徒留张圆一在室内出。
阮阮见他久久不动，去推他：“嗳，公子你呆了？还不走？”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张圆喃喃，“她不会是这样的。”
阮阮嗤笑道：“都是会变的呀。”
甜酿见过张圆，凭栏站了半晌，又回了湘娘子处。
屋里正在清点湘娘子的家什积蓄，婢
们从库房里搬出往年湘娘子积攒下的一大批箱笼，正在一件件往外收拾，字画古董、琵琶胡琴、绫罗绸缎、
巧用具摆了满桌满地，这些都要收拾出来，用得上的预先雇船送到湘地去，剩余的无用之物，或送或换钱或丢弃，都要处置掉。
二十年前风靡一时的宫裁绢花，各色各样装了满满一匣子，绢缎裁的花瓣花蕊依旧栩栩如生，花叶上撒的金
依然闪耀，当年熏的香气仍有余韵，样式却早已过时，弃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年前手抄本的诗篇，纸张已经泛黄，陈年墨迹晕染，瞧着不值一文，却是当年金陵城内的名噪一时的鹿鸣诗会，当时南直隶的名儒大家当场吟诗做赋刊集，湘娘子手中这本，是价值千金的孤本。
软烟罗的料子轻薄又剔透，放在库房里藏了数年仍然色泽旖旎，做春衫夏裙最好，年年都想要裁这么一身衣衫，却直到韶光流逝都未执剪动针。
湘娘子抚过一件件旧物，面容上俱是欷歔，从箱箧里掏出个镂空雕花的银香球，比划着悬在甜酿衣扣上：“有时想想也是可笑，当年觉得这些都是宝贝，每样都要仔细收存起来，想着
后再用，隔了这么多年来看，件件样样都可以舍弃，早知如此，还不若当年都花销出去，也多赚了一份喜欢。”
“湘娘子若是舍不得，索
雇条大船，把这屋里的家什都送到湘地去就是，也就不必舍弃。”
“能带走又如何，这泰半东西，这辈子也用不上了，我难不成还要把它们都带进棺材里不成？”湘娘子感慨，“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过了这年的光景，隔年再用就不是这个滋味，为处世也是这个道理。”
“沉沉浮浮这么多年，见过的事不知多少，到来才明白，及时行乐才是大道理。”湘娘子将成箱的衣裳捧到桌上来，对甜酿道，“有些事啊，就是老天爷注定的，遇上了就遇上了吧，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一辈子也只不过几十年功夫，快得很呢。”
“我十岁左右，家里穷得掀不开锅，那时候想着，要是能吃香喝辣就好了，等到二十岁上下，能吃香喝辣了，就想着有个如意郎君，等到嫁了，又想着手上有份产业，能不受主母欺负……这么多年下来，竟没有一时是真正开心的子。后来想想，十岁的时候虽然饿着肚子，好歹有爹娘在，二十岁的时候漂浮不定，好歹有才有貌有潇洒子，三十岁时候身边有个男关照……”
湘娘子瞟了甜酿一眼，笑盈盈道：“小酒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甜酿怔了怔，轻轻点了点。
湘娘子挽着她的一把青丝，将螺钿
她鬓发间，拍拍纤细的肩膀，“真好看。”
铜镜里倒影出年轻子致又娇艳的面容，一双椭圆清透的眼，饱满又红艳的樱唇，发间珠玉点缀，身上软红娇翠围绕。
湘娘子劝她及时行乐，珍惜眼下，言外之意她当然明白。
她和施少连近来相处得很好，两相守在一起，子安静平和，和寻常夫妻也没什么不同。
很容易沉醉，容易沉醉于甜言蜜语的话语和脉脉含的眼里，床帏畅美，耳鬓厮磨，似乎没有什么忧愁之事。
及时行乐，子其实很容易消磨。
她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过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