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风情,江湖人称牛皮糖师太。无奈我们的民商两大件都由她
带。学术水平嘛,我还没有评价的资格。倒是听说老贺以前兼过律师,离婚后就
一头扎进祖国的法学教育事业之中了。研究生、本科生,X大和省师大,她都有
课。老贺前夫也曾是院里的老师,后来进了政法系统,听说现在是省高院执行局
局长。从这个角度看,李阙如这种废物的出现多半无法避免。
进了院办大楼,迎面一个老师打招呼:「贺老师这么急啊。」老贺点着头就
蹿进了电梯里。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挤了进去。
「贺老师,我错了。」我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错了?!」出乎意料,老贺竟然扫了我一眼,「你哪儿错了?!」
我发觉柚子真他妈沉,勒得手疼。
「你牛,全年级二百号人,就你脾气大!啊?逃课还要耍大牌啊!」老贺声
音本就低沉,激动起来简直像黄鼠狼。「了不得啊,」她猛地拽起我的网兜,又
用力甩开,「你牛。」
到了老贺办公室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一屁股坐下,就让我给辅导员
打电话。辅导员更是个二逼。于是我摇了摇头。我说:「贺老师,我真的错了。」
老贺打开电脑,不再理我。她翘起二郎腿时,一脚踢在桌楞上,咚的一声响。
我这才发现她裹了条肉色丝袜。继而我注意到她穿着件毛呢包臀裙。这两年刚流
行,中年妇女我真没见几个人穿过,何况是一向老土的贺芳。啊,爱情的魔力!
如果不是身陷囹圄,我真想即兴赋诗一首。
「活该!」陈瑶埋头喝了口没有羊肉的羊肉汤,眼神亮晶晶的,「那你咋出
来的?」
咋出来的?这就要感谢李阙如了。老贺沏上一壶茶,就玩起了纸牌。刷刷的
发牌声挠得人浑身痒痒。我呆立一旁,也不知杵了多久。不时有人经过,跟老贺
打招呼。我毫不怀疑他们惊讶的眼神——高等教育哪还有训斥学生这一套。然而
毫无办法。我只能盯着老贺的脚,后来是粗腿,再后来是藏在休闲衬衣里的大胸。
终于,老贺不满地砸砸嘴,抬起了头:「我劝你老老实实把辅导员叫来。」借此
机会,我双手捧起网兜,请求敬爱的贺老师允许我把它放到桌子上。老贺哼了声
就又垂下了头:「辅导员不来,你就等着挂科吧。」我只好把柚子抱到怀里,欣
赏起老贺和电脑的纸牌大战。总体来说老贺略胜一筹,但不少牌她打得太臭,我
简直想越俎代庖,痛杀一局。这又引起了老贺的不满,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
皮的学生!」
这当口李阙如冲了进来。他一头鲜艳的鸡巴毛在跳动中四下飞舞。「啊。」
看见我时他这么说。老贺说:「你咋来了?」李阙如搭上我的肩膀:「W
‘I?」老贺端起茶杯,不再说话。李阙如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扯着
嗓子哦了下,也闭上了嘴。房间里静得有点夸张,我只好咳嗽了一声。老贺放下
茶杯:「说吧,你逃课干啥去了?」
我实话实说。
「我都不敢逃课,你胆子倒不小。」李阙如不知从哪儿拎出来一台笔记本,
也没开机,十指在键盘上嗒嗒作响。
「你消停会儿,」老贺扭扭脸,「电脑别到处乱扔,丢了我可买不起。」
「又没让你买。」李阙如开了机。
「说吧,咋办吧?」老贺冲我仰起脸。
这下我真的无言以对。
「还能咋办?请你撮一顿咯。」李阙如躺到沙发上,「我妈可到现在都没吃
饭,我也没敢给她带。」
「闭嘴行不行!」老贺腾地站起来,掀起一股猛烈的风。我顿时有点羞愧难
当。李阙如也没了音。好半晌她才又坐了下去,长吁口气,声音都有些低缓:
「不叫辅导员也可以,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不便宜你啦!」陈瑶在桌下踢我一脚,又操起一个糖油煎饼,「最后一
个,不敢再吃了。」
这可真是便宜我了。老贺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假惺惺地征求我的意见。
遗憾的是我只能点头如捣蒜。她的方案是这样的:,写一份保证书,其中载
明「如再旷课,不计学分」;第二——「第二,」老贺抿了一口茶,「这节课讲
啥,知道吗?」略一犹豫,我还是摇了摇头。她倒挺淡定:「你就粗浅地论证下
物权行为的无因性,一万字上下,不求多深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在李阙如的蠢笑中我捏了捏网兜里的柚子。临走,老贺又
提醒我一个月内交上来。我如临大赦般感恩戴德。
「天大的好事儿啊,你就专心写论文吧,省得来烦我。」陈瑶满嘴油腻。她
奔放的吃相让人不忍直视。此君酷爱糖油煎饼,以及一切陕西美食。关于前者,
她说她爷爷就是卖煎饼的,那可是平海一绝。但我从未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关
于后者,她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西人,热爱家乡小吃天经地义。她倒真能讲
几句陕西话。
她说的太对了。为表赞同,我一口气闷光了小米粥。
「令堂走了?」
「走了。」
「幸亏没跟我说。」
「咋?」
「真说了我也不会去。」
「有志气。」
「那当然,」陈瑶满意地擦擦嘴,「走吧?」她终于吃饱了。毫无疑问,我
的遭遇令她胃口大开。
「不来点柚子?」
「切,出去也能吃嘛。」我女朋友甩了甩马尾,露出狡黠而无耻的笑。在她
头顶,李连杰宣布:每个男人都应该有一件柒牌中华立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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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食堂出来,夕阳西下。晚风吹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陈瑶就偎了过来,
她说:「让你暖和暖和。」于是我只好把她搂得紧紧的。
「去哪儿?」
「我哪知道?」
「琴房?」
「走呗。」
作为一名信管专业的学生,陈瑶的手风琴搞得不错。据她说,自小学三年级
起她就「背上了这个包袱」。可以想象,我女朋友正是那种在历次文艺汇演中总
会风光亮相以展现我国素质教育丰硕成果的校园小明星。红绸布打土黄色的墙上
耷拉下来,像老天爷垂下的一根阴毛。沉甸甸的风从操场上掬起一把把黄土,把
沉浸在欢乐海洋中的诸位扬得灰头土脸。当然,它也会伺机抚过小明星的衣领,
撩起她轻盈的刘海。之后在掌声雷动中,她会鞠躬说:「表演结束,谢谢大家。」
真是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