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完球,又被拉着跑人民公园摸了几注福彩,结果屁也没中。
倒是有个呆逼中邪似地,一连领了好几个脸盆。
于是夕阳西下时,顶着脸盆和呼呼北风,我们兄弟去喝酒。
洒过三巡,忘了侃起什么了,王伟超说正月十五凤舞剧团在钢厂有演出,都得去,还要记考勤。
「早九点,真他妈没人性!」这逼愤怒地看着我,尔后拍拍肚皮,笑了,「不过——要是能瞅见张老师,那也值!」他这一逼叨真是一石起千层浪,众逼开始夸张地怀念起母亲在他们的青葱岁月里留下的飒爽英姿来,更有呆逼表示昨天傍晚在老商业街兰亭居门口碰见张老师了,「黑羽绒,没戴帽子,一个人提着个纸袋,一时半会儿都没认出来」。
这么说着,他又开始摇头晃脑:「你妈还真是,啊,越来越年轻了,搞得我都没敢打招呼!」我操了声,去掀他凳子,于是逼逼屌屌中大家笑作一团。
就在这片笑声里,王伟超让了根烟过来,他说:「妈个屄的,别看钢厂垃圾,可是条好大腿,只要跟陈家搞好关系,在平海啊,你可以横着走」「真的假的?」我瞥了他一眼,再看看周遭吆五喝六的人们,这才发觉酒劲上来了。
母亲终究没打电话来。
出租车走了半个多钟头,到家时快十点,本以为该睡的都睡下了,不想刚一开门朱军太监一样的猪叫便直击耳膜。
父亲和奶奶正搁客厅茶几上叠元宝,见我进来就招呼我帮忙。
母亲在厨房蒸馒头,擀杖不时咣咣作响,其实打门口经过时我往里偷扫了一眼,只能看到个侧影,她连头都没抬。
虽然口渴难耐,我还是蹲到茶几边叠了俩元宝,要不是奶奶担心面相太次爷爷花不出去,兴许我还能多叠几个。
父亲问我喝了多少,我说没多少,奶奶在一旁直摇头,此情此景在一片金光闪闪中分外怪异。
他们正商量着爷爷六周年的事,母亲不时也插两句,但始终没有步入我的视野。
奶奶想在小区摆流水宴、搭灵棚,说省钱,母亲则认为灵棚搭到小区里不合适,不如租场子,父亲表示都有优缺点,他询问我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呢?我挣扎着起身,决定去刷牙。
正是这时,母亲走了出来,我不由打了个嗝。
她问我啥时候走。
犹豫了下,我说明天。
说这话时,我盯着那双沾着白面的手,之后转个身——拐向厨房。
是的,我觉得此刻自己能喝下一缸水。
不想母亲也跟了进来,「手机找着了?」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我嗯了声,没敢回头,心里却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一宿浑浑噩噩。
早起拉屎时,使鬼差地,我给郑欢欢打了个电话,本想要周丽云手机号,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太夸张了,简直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吃完早饭,我瘫到沙发上,开始捏遥控器,直到奶奶声称再换台她就打爆我的头时,才悻悻作罢。
之后,我跑阳台上拨通了牛秀琴的电话,没人接,一连两个都是如此,这是好是坏我也说不准。
电视里在演边防战士们如何杀猪过年,奶奶瞧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大言不惭地点评两句,我却怎么也打不起精。
更可怕的是,十点出头,母亲就提着一兜子菜进了门。
我挺着脊梁,在沙发上硬捱了两分钟,终究还是起身回了房。
没一会儿,母亲便抱着叠好的床单被罩叩响了门,她问我东西都收拾了没。
虽然线头都没动一个,我还是挠挠头,说差不多了。
母亲没搭茬,在屋里站了一阵,最后撂了句「别落东西」。
出了门,她又转身停下,问我想吃点啥。
「啥都行吧」我悄悄挠了挠右手伤口,甚至妄图挤出那么一丝笑意。
午饭挺丰盛,除了炖老鳖和油焖虾外,母亲还沥了只野兔。
可惜撇开奶奶和电视机,少有人说话。
奶奶问我是不是还没走就想家了,连句话都没有。
我只好笑笑说:「有点儿」「到学校可别跟人瞎闹了」母亲总算来了这么一句。
她给奶奶扒拉了两只剥好的虾,眼都没抬。
我埋头扒饭,没吱声。
「还有你那手,用不用换药?」「不用吧?」我偷瞟了一眼,她没看我。
母亲当然还是带着我去了趟诊所。
拆了纱布,上了点药,大夫笑着说:「这小伙武林高手」母亲单手扶额,轻叹了口气,阳光斜洒下来,使那张熟悉的脸庞显得格外温暖。
说不好为什么,我突然就有些生气,一种没由来的冲动在体内迅猛膨胀——我在想,她为什么就不能仔细问问我这伤是怎么留下来的呢?这委屈幼稚、愚蠢,却煽情,以至于好半晌我都垂着头,免得涨红的脸被谁瞥见。
暖气太致命了。
打诊所出来,母亲问我去哪,我说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原本我想上车站买票来着,但她坚决地给我找了个熟人,「毕竟这么些行李,倒车不方便」。
漫无目的地兜了一阵,母亲给那人打了个电话,说在高速路口等。
但她并没有直接往高速路口去,而是在东二环岔路口驶上了沿河路。
没一会儿,一片苍茫的大堤就到了脚下。
松柏和白桦膨胀着,像是什么电影布景,不远处,河面上的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或许,那里埋藏着一万个夏天。
母亲停好车,让我困了就睡会儿。
我拿新换的纱布擦了擦玻璃,没吭声。
她埋头从包里给我翻了五百块钱,说剩下的打卡里。
可笑的是,这个我倒没拒绝。
母亲叮嘱我把钱放好,就放宽座椅,仰起了脸。
「睡会儿吧」她轻声说。
我没睡,但也没制造什么噪音。
我犹豫着要不要下车溜达一圈儿,却坐着没动。
我甚至没看母亲一眼。
然而这个环境太过催眠了,没几分钟俩眼皮就开始打架。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兀地叫了起来,无比尖锐。
我慌乱地一通摸索,颇废了番功夫才把始作俑者从牛仔裤兜里抠了出来。
不是牛秀琴又是谁呢?我看看窗外,略一踌躇,还是挂了电话。
而下个0。
5秒,当我瞥见母亲扭过来的脸时,不由呆若木鸡。
「谁啊?」这么说着,她又撇过去,闭上了眼。
我吸吸鼻子,没说话。
然后,手机又他妈叫了起来。
这次我速度很快,但母亲索性坐起身来,「谁啊?」她又问,「咋不接?」「陌生号,打错了吧」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是不是?」母亲的脸顷刻沉了下去,「看我认识不?」她伸出手来。
我紧紧捏着手机,没动。
「拿过来呀,我看看!」她伸手来抓。
我下意识地躲闪,但还是被母亲抠住了后盖。
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