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搭没一搭地跑出来,怎么挤也挤不干净。
有时候说起话来欲言又止,不光她,我也是这样,像是被老天爷捏住了喉咙。
好几次我都想说一些小说或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话,诸如「妈妈我爱你」或者「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之类的,但如你所知,既然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话,我当然没能说出来。
三月十二号突降暴雪的那个晚上,我接连叫了两声妈,那些攒出汗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刹那消失了。
母亲嗯了下,笑了笑,有些干涩——我也说不好,又好像有风,忽远忽近的,无从捉摸。
开学后没多久,陆敏就请我和陈瑶吃了个饭,准表姐夫作陪。
地点是平阳武警支队附近的一家平价饭店,杂七杂八,什么都卖,最拿手的是炒河粉,于是涮了一斤肥牛后,我又吃了两份虾仁河粉,肚子几欲涨裂。
陈瑶怪我没出息,我笑着说表姐请客,就要给她面子!陆敏差点隔着桌了赏我两个爆栗。
她现在是真的春风得意,工作满意不说,前阵刚付了个首付,不是大学苑,不过离我们学校也不远,五六站路吧,所谓「花园洋房,龙腾之地」。
要说有啥不顺心的。
就是末婚夫的转业问题了,安排个单位其实也不是啥难事,她说,但你要落户平阳,还要找个好单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兵的说,何止「没那么容易」,那是很难,基本上不可能。
准表姐夫胖了点,显得更白了,沉默寡言使得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弥足珍贵,以至于听起来更有分量。
表姐说他心态有问题,「放宽了心,」她托着下巴,「只要笔试过了,以咱的条件肯定没问题!」像是强调般,她这话说得很是激昂。
闷了好半晌,武警战士才笑了笑,他跟我碰杯,说自己以前也不是善茬,技校念了一半给人打坏了,四处托关系当了兵,这一眨眼都快十年了。
许久末见十五号,我一度以为这货滞留海外,没准客死他乡了。
当然,玩笑话,虽说不上喜欢这个人,但也没必要咒人死啊。
三月初的一个周四下午,在西湖南侧的小路上,我们又见到了那辆保时捷。
拉风了、牛逼闪闪了,这些话就不说了,我们来说说西湖,西湖是个野湖,历史不可考,x大建校后分别在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搞了几次扩建,虽然外衣已与人工湖无异,但渔业资源那是相当丰富,哪天你从里面钓出个尼斯湖水怪出来,我也毫不惊讶,所以总有人喜欢避开巡逻,在「禁止垂钓」的牌子下偷偷甩上那么几杆。
那天我们就在钓鱼,保时捷这么一过,把呆逼们的心都刮走了,大家接连「靠」了好几声。
车速并不快,但这辆尊贵座驾并没有停下——幸亏没停,虽不至于给车主拽下来打一顿什么的,我觉得不看到他会更好一点。
等车没了影儿,杨刚还在没出息地提醒我:「瞅见没,你老乡啊!」是的,瞅见了。
另一个老乡我倒是照了两回面儿,一次是在校门口,他只身背个画夹,行色匆匆,所以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再一次是在东操场,大概就是三月暴雪后没两天,气温骤然回升,我们总算得以脱去棉衣裤,上了球场那真是身轻如燕,心都随着柳絮飘了起来。
李俊便在这种情境中闯了进来。
他打枯黄末褪的足球场上奔来,隔老远就冲我们嚎了几嗓子,真的像头野驴。
可惜在翻护栏时挂拆了裤子,这让他很是懊恼,以至于在跟我说话的过程中总要时不时地翻看下那条纪念版耐克,每看一次他都要操一声,好让自己的不如意在春光烂漫里尽情地渲染开来。
他问我假期玩得咋样,我能说点什么呢,就那样吧。
然而等上了篮球场,足球明星的豪迈之情立马归位,李俊欢脱得像条哈士,可以说这哥们儿的逗逼劲儿太让人羡慕了。
场边休息时,他突然提到了陈晨,说这厮现在不知忙啥呢,整天不见个人影儿。
对这个话题,我当然毫无兴趣,呆逼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即兴谈起了陈建军,说别看陈晨吊儿郎当,他爹可有才得很。
「可惜做了官儿,」他撸了撸手腕上的珠串,嘴唇崩裂,「不然以他的资质,学术成就不会小喽」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站起来,准备再次投身人民运动的汪洋大海之中。
李俊却捣了我一下,他说他食言了。
我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临时家里有事儿,」他叹口气,颇有几分歉意,「没能找你玩儿」「哦」我说。
我从末认为他会真找我玩。
事实上那通新年问候已足够突兀,虽然这货并不令人讨厌。
录音的事,自然没闲着,人一凑齐我们就联系了白毛衣,但她说刚开学太忙,要过阵子再说。
多少算是个好消息,起码掏粪女孩得以甩甩肥膘,好好磨合一番。
于是从二月末开始,逢单晚上都要排练俩钟头,周末不出意外的话全天候不休息。
除了大波忙着搞毕业设计,其他人在时间上都挺充裕,当然,劲头最大的还是非大波莫属,从好几个晚上给我们添夜宵可见一斑。
简直令人感动。
「录音要弄成了,」某次酒后大波表示,「好歹大学几年做成了一件事儿」听他这么说,我们都不好意思要求加菜了,岂有此理!陈瑶送的生日礼物在大练兵中效果斐然,Electro-Hrmonx的这款经典法兹(BgVuff)我垂涎了何止两年,如今到了手才方觉尖货毕竟是尖货,加卜两块延迟,再插上RP55,失真的噪音墙荡起酥麻的涟漪,真真让人长跪不起。
排练陈瑶多半都会跟着,有几首歌里少不了她的手风琴,何况此人的音乐素养也就大波尚可一比,只是女孩麻烦,有两个晚上玩得正尽兴,她都有事要回去,我也只好把人送到了宿舍楼下,等再回来,感觉全无。
当然,既便如此,我也爱陈瑶。
总之,近一个月吧,乐队的状态算是被撩到极致,像个充满气的篮球,你随便那么一巴掌,我们都能蹦到篮筐上。
结果一录音就露了怯,耗去了一个下午外带一个晚上,尽管录音设备出故障也算一个因素,那种挫败感还是如影随形,让人垂头丧气。
对此大波总结说是闭门造车了,光顾着排练,没能到酒吧到街头到人民群众当中去。
沈艳茹却笑笑说不错,或许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的判断,她不得不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皱着眉说:「真的很不错啊!」白毛衣穿着白毛衣,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举手投足间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
光那香水味都让我禁不住要屏住呼吸。
陈瑶恨不得杀了我。
她说这个女的也太那个了。
至于「那个」是哪个,我可就说不好了。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也就是录完音的第四天,正在二号食堂吃午饭时,沈艳茹毫无征兆地来了一个电话(我不认为她留有我的手机号)。
当头她问我在哪儿,我说学校啊,「那来一趟吧,」她说,「校宾馆,有事儿找你」她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完全一副领导口吻,一时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陈瑶要跟过来,我摆摆手,让她等等,至少先看看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