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忙,她问上哪儿吃去,我说随便,第一次,她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调侃我。
冷冰冰地吃了顿热饭,除了母亲说了几句剧团、学校和奶奶的事外,也没了其他话语,她问起考研的准备情况,我只是埋着头哼。
这次母亲给送了条棉被和几件衣服,还有陈瑶的煎饼,大肉馅和糖油馅的都有。
她说钱打我卡里了,让我自己去买件衣服,有陈瑶参考,她也放心,当然,没忘叮嘱我不要乱花。
末了,她「咦」地一声,问我她要的衣服呢。
瞅了眼那始终低垂的眼帘,我终究没忍住,把脸撇过一旁,小声说忘拿了。
母亲似乎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邮件又来了,连辅导员都嘀咕:「你邮件咋这么多?」他质问我电话咋老是打不通,说要再这样他可就不管了。
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轮廓,隔着那摞报纸我几乎就能感受到光盘的存在。
在电梯里我便把它掰得粉碎,完了连同报纸丢到西湖边的公厕里烧了个一干二净。
我再没联系过广州号,它也再没发过短信。
倒是陈晨,有天在外面吃完早饭,正好在校门口碰到,他穿了身造型特的棕色羽绒服,头上戴了顶鲜艳的毛线帽,看起来也没啥大碍。
不过,有没有大碍与我何干?没愣几秒,我就冲了过去,这货反应也快,反手捣了一肘,转身就跑。
除了一条小路,地上全是硬得像冰一样的雪,七拐八绕地,直到靠近三号教学楼正门口时,他才被我一脚踹到了地上。
说是「踹」,可能「滑倒」更确切些。
这一跑何止两三分钟,我校师生可算免费看了一场好戏,遗憾的是到了真枪实干的紧要关头,气喘吁吁地挥了几拳,我便没了力气。
毕竟衣服太厚,里外里俩保暖内衣、一件绒衣,羽绒服更是厚得摸不着胳膊。
傻逼也是喘,除此之外连个声音都没有,包括被我抡在脸上时。
两人抱着滚了一会儿,屁大伤害没有,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后来,我擦擦嘴角的血,翻身躺到了那团肮脏的雪地里,抬起眼时白桦树的顶端光秃秃的,雾气朦胧。
十二月十九号是周一,天又阴沉起来,天气预报说我省大部将迎来五十年一遇的降雪,至于真假,当然得您自行判断。
一整天我都在听人大的秃顶傻逼讲时政题,这间隙还做了好几篇英语阅读理解,可以说相当充实了。
傍晚回宿舍拿钱包时,听搓麻的呆逼们说昨晚上宏达被查了,武警特警出动了几百号,给围得水泄不通。
虽说有些惊讶,我还是不太相信,首先以宏达大酒店的规模来说,几百号警察就是带上家属也不可能把它围个水泄不通,不管子午路那家还是沉香湖畔那家。
然而他们讲得头头是道,说是进去搜了大半夜,抓了一二百人,光小姐就占了一多半,酒店经理、负责人啥的也都被逮了起来。
我说宏达背景可不一般,他们说:「你以为专案组是干啥的?」我嘴上不服气,心里却黏糊糊的,在烟熏火燎中竟突然有种下坠的错觉。
「不光平阳,你们平海的也被查了!」呆逼们七嘴八舌,兴奋得像一个个即将炸裂的烤土豆。
跟陈瑶吃罢饭,在图书馆上了会儿自习,我终究没忍住,蹿进了隔壁的电子阅览室。
电脑肯定慢得要死,开个网页就要个把分钟,但好歹,那些信息在屏幕上缓缓跳了出来。
这次他们倒没瞎扯,刚刚发布的网易新闻国内头条就是转XX信息港新闻,「11。
11」打黑除恶专案组联合平阳市公安局向媒体通报:十二月十九日,平阳市宏达大酒店因股东涉黑,介绍、容留妇女卖淫,违法经营和故意扰乱社会秩序,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被平阳警方责令停业整顿。
下面的内容除了介绍十二月十八日晚间的行动外,还提及该酒店被多次举报并受到平阳警方两次警告后,依旧我行我素,在中央综治办和公安部暗访期间,不但不予整改,反而仗着有背景、有关系,对打黑除恶专案组和公安机关的依法管理颇有微词,甚至恶言诽谤、大打出手。
至于昨晚上的行动,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05名,已刑事拘留25人,经初步审讯,该酒店还涉及毒品犯罪和拐卖妇女,其中不乏俄罗斯等中亚女性。
最后一段则说,从已掌握的情况看,警方发现有少数政法干警参与其中,为该犯罪团伙充当「保护伞」,有数名领导干部在酒店拥有长期包房。
专案组表示,案件无论涉及到谁,都将坚决查处,绝不姑息。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宏达大酒店」包不包括沉香湖畔那家,而平海的两家酒店网上并末见相关报道,只有一条前天的新闻说是统一消防大检查什么的。
没由来地,我有些焦躁不安,这是兴奋还是害怕我也不知道。
冬至那天,本来说好到大波那儿包饺子,结果到了晌午陈瑶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跑她们宿舍楼下问了问,几个披头散发的姑娘说她一早就出去了,没回来。
我问她们上午有课没,姐几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什么什么课她们宿舍从来就不去。
我在乒乓球台旁站了好一会儿,闷着脑袋抽完了一支烟。
天有些阴,但并没有下雪,相反,稀薄的阳光像个巨大的冰层,冷,却不乏光亮。
最后,我冲楼上摆摆手,说陈瑶回来让她联系我。
她们说好好好,一如既往般笑得前仰后合,老实说,我真不晓得这有啥好笑的。
然而,直到我和大波以及他的众多学生吃完饺子,陈瑶都没能赶来。
我又往她们宿舍楼下跑了一趟,结果没人,大概上课去了吧。
谁知一整个下午陈瑶手机都打不通,临下课时我突然就慌了,先到她们宿舍,后又跑信管学院问了问,还是杳无音信。
当晚我不得不再次找到她们辅导员,商量着要不要报警,她也有点懵逼,明显比我还拿不定主意。
就她摘下眼镜,揉眼的那一刻,我心里猛地一沉。
我说不好那种感觉,柔软,密不透风,黑暗,像小学四年级偷学游泳那会儿一头栽下去陷入的那个无声世界。
一晚上辗转反侧,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就算陈瑶去澳洲,也不会不辞而别,就算不辞而别,宿舍的私人物品总该收拾一下吧?这是十二月二十三日早上我仅剩的逻辑链条。
草草洗漱一通,饭都没吃,我硬是跑辅导员楼下把她喊了出来,这个戴着粉色眼镜的卷毛胖子一脸不情愿。
到校门口时,她说好歹吃口饭吧,我也不好太过分,只好在就近的早餐点坐了下来。
搅和着碗里的豆腐脑时,她抱怨说姚女士也真是,不留个手机号,留个固话,怎么也打不通。
我问啥姚女士。
「陈瑶她妈啊!」她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珠,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也正是到这时,我才想起陈瑶她妈来,快速在手机里翻了翻,好歹那个号没删,可惜几秒钟后便被告知这是个空号。
我们去了趟陈瑶家,显然是个高档小区,六层小楼,一梯一户,然而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