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
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
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
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又没买酒吃处,早来到草料场外。看时,一周遭有
些黄土墙,两扇大门。推开看里面时,七八间草屋做着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
中间两座草厅。到那厅里,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差拨说道:「管营差这个林
冲来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老军拿了钥匙,引着林冲分付道:
「仓廒内自有官司封记,这几堆草,一堆堆都有数目。」老军都点见了堆数,又
引林冲到草厅上,老军收拾行李,临了说道:「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
林冲道:「天王堂内,我也有在那里。你要,便拿了去。」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
葫芦,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场,投东大路去三二里,便有市井。」老
军自和差拨回营里来。
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就坐上生些焰火起来。屋边有一堆柴炭,拿
几块来生在地炉里。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
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
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二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
来吃?」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
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
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背着北风而行。
那雪正下得紧,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顶礼道:「神明庇?,
改日来烧纸钱。」又行了一回,望见一簇人家,林冲住脚看时,见篱笆中挑着一
个草帚儿在露天里。林冲径到店里,主人问道:「客人那里来?」林冲道:「你
认得这个葫芦么?」主人看了道:「这葫芦是草料场老军的。」林冲道:「原来
如此。」店主道:「既是草料场看守大哥,且请少坐。天气寒冷,且酌三杯,权
当接风。」店家切一盘熟牛肉,烫一壶热酒,请林冲吃。又自买了些牛肉,又吃
了数杯。就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那两块牛肉,留下些碎银子。把花枪挑着酒葫
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笆门,仍旧迎着朔风回来。看那雪,到晚
越下得紧了。古时有个书生, 做了一个词,单题那贫苦的恨雪:广莫严风刮地,
这 雪儿下的正好。扯絮挦绵,裁几片大如栲栳。见林间竹屋茅茨,争些儿被他压
倒。富室豪家,却言道压瘴犹嫌少。向的是兽炭红炉,穿的是绵衣絮袄。手拈梅
花,唱道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高卧有幽人,咛咏多诗草。
再说林冲踏着那瑞雪,迎着北风,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入内看时,
只叫得苦。原来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士。因这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那两
间草厅,已被雪压倒了。林冲寻思:「怎地好?」放下花枪、葫芦在雪里。恐怕
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入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
灭了。林冲把手床上摸时,只拽得一条絮被。林冲钻将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
「又没把火处,怎生安排?」想起:「离了这半里路上,有一古庙,可以安身。
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作理会。」把被卷了,花枪挑着酒葫芦,依旧
把门拽上,锁了,望那庙里来。
入得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入得里
面看时,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堆着一堆纸。
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
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
和毡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
将怀中牛肉下酒。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
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的烧着。但见:雪欺火势,草助火威。偏
愁草上有风,更讶雪中送炭。赤龙斗跃,如何玉甲纷纷;粉蝶争飞,遮莫火莲焰
焰。初疑炎帝纵神驹,此方刍牧;又猜南方逐朱雀,遍处营巢。谁知是白地里起
灾殃,也须信暗室中开电目。看这火,能教烈士无明发;对这雪,应使奸邪心胆
寒。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
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
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一个应道:
「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那
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道:「太尉
特使俺央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
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
了。」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
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
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林冲听得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富安。自思道:
「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轻轻把石头掇开,
挺着花枪,左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人都急要走时,惊
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察的一枪,先拨倒差拨。陆虞候叫声:「饶命!」
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搠
倒了。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得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
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
便去陆谦脸上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
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
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
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