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鸠摩智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阿碧摇头道:不。这是公子起给我住的,小小地方,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大师父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阿朱姊姊。
鸠摩智一听,心头有气,脸色微微一沉。他是吐蕃国护国法王,身份何等尊崇别说在吐蕃国大受国主礼敬,即是来到大宋、大理、辽国、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国君主也必待以贵宾之礼,何况他又是慕容先生的知交旧友,这番亲来祭墓,慕容公子事前不知,已然出门,那也罢了,可是这下人不请他到正厅客舍隆重接待,却将他带到一个小婢的别院,实在太也气人。但他见阿碧语笑盈盈,并无半分轻慢之意,心想:这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我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想到此节,便即心平气和。
崔百泉问道:你阿朱姊姊是谁阿碧笑道:阿朱就是阿朱,伊只比我大一个月,介末就摆起阿姊架子来哉。我叫伊阿姊,介末叫做呒不法子,啥人教伊大我一个月呢你用勿着叫伊阿姊,你倘若叫伊阿姊末,伊越发要得意哩。她咭咭咯咯的说着,语声清柔,若奏管弦,将四人引进屋去。
到得厅上,阿碧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段誉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段誉从未见过,喝了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鸠摩智和崔、过二人见茶叶古怪,都不敢喝。这珠状茶叶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产,后世称为碧螺春,北宋之时还未有这雅致名称,本地人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其香。鸠摩智向在西域和吐蕃山地居住,喝惯了苦涩的黑色茶砖,见到这等碧绿有毛的茶叶,不免疑心有毒。
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段誉赞道:这些点心如此精致,味道定是绝美的了,可是教人又怎舍得张口去吃阿碧微笑道:公子只管吃好哉,我们还有。段誉吃一件赞一件,大快平生。鸠摩智和崔过二人却仍不敢食用。段誉心下起疑:这鸠摩智自称是慕容博的好友,如何他也处处严加提防而慕容庄上接待他的礼数,似乎也不大对劲。
鸠摩智的耐心也真了得,等了半天,待段誉将茶水和四样糕点都尝了个遍,赞了个够,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姊姊。
阿碧笑道:阿朱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四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四位去听香水榭。崔百泉问道:什么四九水路阿碧道: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你拨拨算盘就算出来哉。原来江南一带,说道路程距离,总是一九、二九的计算。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听香水榭,岂不爽快阿碧笑道:这里呒不人陪我讲闲话,闷也闷煞快。好容易来了几个客人,几花好介末总归要留你们几位住上一日。
过彦之一直沉着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那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说笑解闷,是来杀人报仇、流血送命的。姓过的既到此间,也没想再生出此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伏牛派柯百岁的弟子,今日跟师父报仇来啦。说着软鞭一晃,喀喇喇一声响,将一张紫檀木茶几和一张湘妃竹椅子打成了碎片。
阿碧既不惊惶,也不生气,说道:江湖上英雄豪杰来拜会公子的,每个月总有几起,也有很多像过大爷这般凶霸霸、恶狠狠的,我小丫头倒也呒没吓煞
她话未说完,后堂转出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手中撑着一根拐杖,说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说的却是官话,语音甚是纯正。
崔百泉纵身离椅,和过彦之并肩而立,喝问:我师兄柯百岁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下
段誉见这老人弓腰曲背,满脸都是皱纹,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岁,只听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柯百岁,柯百岁,嗯,年纪活到一百岁,早就该死啦
过彦之一到苏州,立时便想到慕容氏家中去大杀大砍一场,替恩师报仇,只是给鸠摩智夺去兵刃,折了锐气,再遇上阿碧这样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满腔怨愤,无可发泄,这时听这老人说话无礼,软鞭挥出,鞭头便点向他后心。他见鸠摩智坐在西首,防他出手干预,这一鞭便从东边挥击过去。
那知鸠摩智手臂一伸,掌心中如有磁力,远远的便将软鞭抓了过去,说道:过大侠,咱们远来是客,有话可说,不必动武。将软鞭卷成一团,还给了他。
过彦之满脸胀得通红,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转念心想:今日报仇乃是大事,宁可受一时之辱,须得有兵刃在手。便伸手接了。
鸠摩智向那老人道:这位施主尊姓大名是慕容先生的亲戚,还是朋友那老人裂嘴一笑,说道:老头儿是公子爷的老仆,有什么尊姓大名听说大师父是我们故世的老爷的好朋友,不知有什么吩咐。鸠摩智道:我的事要见到公子后当面奉告。那老人道:那可不巧了,公子爷前天动身出门,说不定那一天才回来。鸠摩智问道:公子去了何处那老人侧过了头,伸手敲敲自己的额角,道:这个么,我可老胡涂了,好像是去西夏国,又说什么辽国,也说不定是吐蕃,要不然便是大理。
鸠摩智哼了一声,心中不悦,当时天下五国分峙,除了当地是大宋所辖,这老人却把其余四国都说全了。他明知道老人是假装胡涂,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等公子回来了,请管家带我去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尽故人之情。
那老人双手乱摇,说道:这个我可作不起主,我也不是什么管家。鸠摩智道:那么尊府的管家是谁请出来一见。那老人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我去请管家来。转过身子,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自言自语:这个年头儿啊,世上什么坏人都有,假扮了和尚道士,便想来化缘骗人。我老头儿什么没见过,才不上这个当呢。
段誉哈哈一声,笑了出来。阿碧忙向鸠摩智道:大师父,你勿要生气,老黄伯伯是个老胡涂。他自以为聪明,不过说话总归要得罪人。
崔百泉拉拉过彦之的衣袖,走到一旁,低声道:这贼秃自称是慕容家的朋友,但这儿明明没将他当贵客看待。咱们且别莽撞,瞧个明白再说。过彦之道:是两个回归原座。但过彦之本来所坐的那只竹椅已给他自己打碎,变成了无处可坐。阿碧将自己的椅子端着送过去,微笑道:过大爷,请坐过彦之点了点头,心想:我纵能将慕容氏一家杀得干干净净,这个小丫头也得饶了。
段誉当那老仆进来之时,隐隐约约觉得有件事十分别扭,显得非常不对,但什么事情不对,却全然说不上来。他仔细打量这小厅中的陈设家俱,庭中花木,壁上书画,再瞧阿碧、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四人,什么特异之处都没发见,心中却越来越觉异样。
过了半晌,只听得脚步声响,内堂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瘦子,脸色焦黄,亥页下留一丛山羊短须,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身上衣着颇为讲究,左手小指戴一枚汉玉斑指,看来便是慕容府中的管家了。这瘦子向鸠摩智等行礼,说道:小人孙三拜见各位。大师父,你老人家要到我们老爷墓前去拜祭,我们实在感激之至。可是公子爷出门去了,没人还礼,太也不够恭敬。待公子爷回来,小人定将大师父这番心意转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