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位,皆是掩嘴偷笑。
青青垂目注视着手腕上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沉默不语。
衡逸亦是不甚言语,一屋子女人说说笑笑,极其无趣。
最终还是陈太后怕累着了孕妇,打发众人说:“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都是琉璃心肝,这话说得一句比一句中听,却是没个完,哀家听得都乏了,更不必说皇后了。就这么散了吧,各回各处。皇上多陪陪皇后。”
衡逸应是。抬眼看青青,正是要与众人一同离去,便说,“朕还有折子未看完,晚些时候再来。”
皇后起身相送,轻声问:“在这用膳么?”
衡逸点头。
皇后便垂首含羞,“臣妾等着皇上。”
青青木然,青青已没有多余情感伤春悲秋,年少生命里充沛的汁早已干涸,荒烟袅袅,裂枯涩。
要走,却还是被人亲亲热热拉住手,抬眼看,是皇后程青岚笑盈盈挽留,“好多时日未见姐姐,留下来陪我说说心里话可好?”
青青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因衡逸转过了脸来看,便陡然间生了意气,还她妩媚轻笑,应承道:“我当然是想的,就怕扰了皇后娘娘休息,母后又要来教训。”
皇后便笑着顺势拉着青青进里屋去,衡逸仍站在门口张望,却是没有人理会。女人间暗涌的潮汐,又怎是他能明白。
支开了人,内堂中只剩青青与程青岚相对而坐。
笑是笑,相视自思量,各有各盘算。空气中氤氲着一层肃杀意味,密云聚拢来,沉沉如盖,重重压迫着心肺。
青青望着侧首一幅梅花霜降八面屏风,怔忪不语。
青青忍得,等着对手先开口。
程青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些天也不知为何,里的娥内侍突然间一并少了二三十。都传着鬼魅害人,本看着,全都是些无稽之谈。”
明明才十六岁的姑娘,却已是凤袍加身,逼紧了生生要做出一副雍然气度,她能有多深的心思?青青还以为程青岚是个看得开的女人,但到底还是陷进来,爱了他,便是斤斤计较,小心筹算,争风吃醋都来。可惜了,本以为是母仪天下的好人选,料不到有了身子,竟变回小女人。
青青不轻不重带过,“皇后娘娘说的是。”
程青岚不如以前沉稳,耐不住继续旁敲侧击,“这段日子,姐姐在紫宸殿住着可算舒心?”
到底还是泄露出去,青青心底里却是陡然间松懈下来,更觉痛快,好好好,让全天下都知道才好,大不了沉塘喂了那一条条鲜活肥嫩的锦鲤,浮生所欠止一死,身后事,谁还顾得?
这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疯狂在中驰骋,青青觉得畅快欢愉,恨不得程青岚下一刻就去太后那里大闹一场才好。
可惜,可惜对手亦是强劲,且立于高位,难敌过。
青青含笑问道:“娘娘想说什么?”
“姐姐可有中意之人?”
青青冷笑,论辈分,还轮不到程青岚为她张罗婚事。即便嫁了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与左安仁一般下场,何必害人。“娘娘安心养胎,其他不必心,皇上圣明,自有定夺。”
青青这话,已算得上挑衅,程青岚面上一凛,随即又缓和下来,好心好意婉言劝说:“也不是我来给姐姐添烦,只是母后时时惦念着,怕姐姐将来没个依归,受人欺负。”
青青却已是不耐,挑开了明说:“只需令皇上点头,我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是要嫁的,何必问我?娘娘径直禀了皇上岂不利落?”
程青岚眼中已有怒色,硬生生忍下来,仍是笑,但眼底里结了厚厚一层霜,彻骨的寒凉与恨意渗透着交错,她对青青已起了杀意。这一桩丑事,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该往哪里搁?子桑青青自己个放荡便是,何苦还要勾引当今圣上,枉顾人伦,做尽了龌龊事。天家的公主不就是如此,四公主府上如红楼,夜夜笙歌,日日人不同,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同那卖身的妓 女有什么分别。真是下 贱,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踏进坤宁来都嫌脏污了她的地方。
这就是了,莫说程青岚,但凡有人知晓了这一件秘辛,必定是要认为作女人的搔首弄姿敞开了双腿勾引,男人才受不住诱惑深陷。是她龌龊下 贱到了极点,合该早早浸猪笼,死了都嫌脏。
呵——女人,自古就是爱为难女人。
青青不愿多说,也知多说无益,道一声,“娘娘好生休息着,我这便先行告退了。”稳步退了出去。
程青岚若是要怨恨,尽情怨恨就是,青青从来不觉得,她这样的身份能平安终老。
出得门,四姐姐素敏的马车还在等,青青上车去,与她谈笑一番。拉拉扯扯便说道唐彦初,青青赞他生得潘安宋玉一般无暇样貌。素敏听了掩嘴笑,“我说呢,次次送拜帖去你府上,都不见来,原来是对来人不满意。这会子,中意了唐彦初?”
青青也不扭捏,径直说:“那日临风楼诗会惊鸿一瞥,真真是个难得的美人。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找个人陪着饮酒吃茶也好。”
素敏忍不得青青一脸正经的样子,打趣说:“瞧瞧,终于动春心了,我还当五妹妹你是坐莲观音呢。哪一次同姐妹们一处玩过?”
青青捏她一把,嬉闹着说:“你再说!早知道不求你。”
素敏怕她真生气起来,连忙拉住她的手,“你这丫头,这厢竟还害起羞来。好了好了,不闹你。要说你的眼光可是顶顶的好,我也正看中了他呢。”
连忙又笑道:“放心,我可懒得与你争。”
青青道:“那万谢了,我可斗不过你。”又从袖中抽出一块锦帕来,苏州白缎上绣着凤穿牡丹,丝丝透着隐晦暗语,边角还有梅花小篆,绣“月圆相邀”,“把这帕子交他就是。”
素敏取过来,细看之后才说:“就这样?连信都不写一封,谁好意思上门去?”
青青不以为然,轻笑道:“难道要我为了见他一面,绞尽脑汁吟诗作赋?我可没那个闲心。他若是有心来,莫说一面锦帕,就是一块抹布,那也是立刻提起脚狂奔而来。若是无心,写上一千一万封情信也是徒然。就这么办吧,来不来由他。”
素敏收好了传情物,笑容暧昧,“放心,美人当前,他敢不赴约?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十五月圆,唐彦初当真漏夜上门来。
多日前闹事相遇已是心痒心惊,这样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哪有不赴约的道理。
萍儿领着唐彦初从侧门进来时,青青正立于桌前,提笔临字。
他躬身唤一声:“公主。”
她却是连头也不回,浅淡口吻,应了,“状元爷来了。”
杨柳似的身段,夜风中徐徐摇摆。
月中天,旖旎情事方绵延。
薄媚
恰是千秋散后朦胧月,皎皎颜色,披一袭软烟罗,袅娜似雾,越窗而来,落在题字人白玉似的手上。雪白皓腕细窄玲珑,松松挂一只翡翠镯,更映出肌肤玉雪似的光泽。落笔时尾指微微向后弯一道弧,是如钩新月,笑着,染了点点桃花香色,转一个弯,裙角摆荡,蒙昧月夜中化作人身的妖,贴近来,勾人心。
夜风浅浅,携着窗外婆娑树影,摆荡起柔软腰肢,心口上软软依依,悱恻难息。
房门一声轻响,悄然,门已闭,隔绝了这一室幽幽良辰,美景羡煞人。
还是那风,穿过万紫千红,最终在她绯红如花的裙边流连,薄纱轻似雾,吹散了,吹化了,吹得妖媚地扬起又落下,半遮半掩,半明半昧,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