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沒想到你在鄉下這麼混了一年,當年的好鬥性還是沒減多少啊!
同学們還都在社會最底層混著,你嫁了個好老公,自己也混出名頭來了,
當然有資格這麼評價我了!張志学竟斜著眼、不無挑戰似地看著春天。
我乾咳了一聲,張志学這才意識到什麼,向我和南煙強笑一下,臉色和緩了
點。南煙已經傻掉了,她可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一個開場!
你不覺得你連我也嫉妒,這很可笑嗎?你從來沒有向我妥協過一次,不是
因為別的,是因為你有性格上的缺陷!春天的聲音尖尖的。聽得出她是在壓抑
著自己的憤怒—這話已經上升到人身攻擊的層面上去了。
我的天!我心裡在暗叫,春天,我的親愛的,早知道你們是天雷勾地火,我
寧可讓劉主任得手你,也不能惹這個麻煩呀!
張志学站在腳,定了定神,沉聲向我說道:我性格上確實有不成熟的一面,
比如大三那年打架,我揍的是我們学校副校長的少爺—他當時當著我們男生的面
一再調戲我們班的学習委員,我當時應該克制一下,也就不會被開除了。但是,
我到現在為止,也只能学會克制,還真的学不會妥協!
張志学此時倒沉靜下來。
宋哥,你們的雜誌我看過,太主流太正統了,媒體要有褒有貶,沒有一點
批判的聲音,讓人一點也兒提不起興趣。為了生存,我當時也很認真地幫你們改
稿子,就像剛才,我說仰慕你,只是因為你代表著社會的中堅力量,就是所謂的
精英人士,但我內心裡,覺得你們天天都在做一件極無意義的事,我在底層工作
生活了一年多,見識過很多事情,比你們能想像的還要醜惡……如果讓我也加入
這支永遠只知道謳歌光明面、附合主旋律的團隊,我會瘋掉的。張志学好像一
吐為快的意思,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南煙聽了頻頻點頭,春天氣得臉都歪了,打斷了他的話,冷笑了一聲:沒
想到這麼長時間,你竟然真的把自己的毛病當成個性了,對,我們都在做無意義
的事,我在害你,要讓你變瘋,您要保留清醒,您現在就打道回府吧!
她把我手上拎的張志学的包奪下,使勁扔在地上,指著來路,對張志学叫了
起來!
這還是第一次我見到春天如此失態!
我本就不該來,我以為你還是當初的你!志学慢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春天聽到此言,再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蹲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南煙一面去勸春天,一面打著圓場:要不咱們不要在這兒聊了,大家都在
看我們呢,爸爸訂了一桌酒席給志学哥哥接風……
張志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謝謝你一見面就這樣坦誠地表達了你的意見,
坦率地說,我內心裡很贊同你的一些觀點,甚至覺得你比春天更適合當新聞這一
行。但是,我們《学習》這家雜誌已經有了非常明確的編輯方針,這個方針是過
去幾十年形成的,在全國讀者心目中大家都已經接受了這一點。任何個人的力量,
都不可能推動它做很大的變動。
其實我覺得你可能更適合去報社工作,而不是雜誌社工作。如果你不想接
受這樣的工作,你可以給我們做一些供稿或兼職的文字編輯工作,我會幫你留心,
南方報系有我一個同学,如果我這邊的雜誌沒發幫你發,我可以幫你投到那邊去。
春天,別哭了,志学,你真不該這麼說她,她一直都很關心你,很想念你的…
…我也不是偏著我的妻子,你想一想,我低下聲來,她作為我的妻子,肯定
很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提醒你一句,有什麼不對嗎?
張志学眨巴眨巴眼睛,終於醒悟了。
我沒有帶張志学去太好的館子,省得他緊張或露醜。吃飯的過程中一直是我
和張志学一問一答的,這孩子略遠一點的菜都不好意思去夾,在我的示意下,南
煙還幾次三番地給他夾菜,志学對宋南煙感激得不行。有時張志学也看春天一眼,
一旦他意識到這個眼神被我發現,就像小偷行竊被當場抓住,侷促不安。春天卻
再沒有和他多聊一句。
快吃完飯時,我對南煙說,走,爸爸和你先回去吧,你春天姐姐和志学哥哥
還要聊會天。春天突然拉住我的手,對南煙道:南煙,你先打車回家学習吧。
南煙看看我,笑著跟志学擺了擺手:志学哥哥,晚上見!
等她出去後,我示意服務員換到一邊的茶室去,又讓服務員上了一壺茶,把
茶室的門關上。
春天和志学分坐在茶桌的對面,在我的示意下,春天垂著頭,換到中間的位
置,我和志学分坐在對面。春天坐下後,還是挪了幾下屁股,坐到離我更近、離
志学更遠的位置上。
春天神態黯然地看著張志学,過了一會兒,低下頭,語調緩慢地說了起來:
志学,對不起!我以為初戀的夢是可以圓的,但今天我才發現……我和你挺陌
生的了……還有,宋平,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當時執意要提出去
看志学,你也不會為我做出這麼大的讓步。你太遷就我了……
說到這裡,春天捂著臉細聲細氣地哭了起來。
我遞給春天一張紙巾,靜靜地等著春天平靜下來。志学點了根煙,悶頭抽著,
也不看我。
過了一會春天止住了哭聲,抬起臉,盯著張志学:志学,如果你將來娶了
老婆,你會知道,夫妻之愛,是連著皮帶著肉的血肉關係,我已經習慣了和宋平
的二人世界,很難再容下新的情感了。
是,好像真的是回不來了,那種感覺。張志学明白了,神態倒也輕鬆了
很多,還自嘲地笑笑,並舉起茶杯向我示意。
女性由於其生理上永遠要臣服於男性的征服,這種天然弱者的地位,決定了
她們在社會上一般要比男性更為勢利。小說戲劇裡講的那些女性跨越階級與社會
地位的鴻溝而萌生出的愛情,之所以被謳歌,就是因為事例比較罕見。其實春天
對張志学的愛早已復甦,只是她腦中的社會意識無比強大—愛情在它面前也顯得
格外渺小無力。
春天經我後來點醒才意識到,如果她當時堅持自己的態度,她毀掉的就不止
是初戀的記憶,而是張志学的一生了。他終其一生也不會忘記這帶有深深恥辱的
一幕。
沒事,春天,既然坐到這裡,不管是命運什麼樣的安排,大家不一定要抱
什麼明確的目的,隨便聊聊,哪怕不能往前走了,憶憶舊也是挺開心的,是不是,
志学?
我跟志学也要了一根煙,他湊上前給我點火,態度還是很慇勤,但已經不像
一開始那樣卑躬屈膝了。
這兩年我一直在憶舊,不過只是一個人回憶,今天,宋哥,你能把春天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