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西贼若撤兵……后军必是铁鹞子、擒生等精兵殿后,我等何必去啃这硬骨头……话音未落,一小校打马如飞从城门而至,折可适见是自己派去打探军情的探子,立时眼睛睁大了。
检验过腰牌口令,小校进入正堂,单膝跪倒,口称有军情禀报。
何事?回太尉,果如太尉所料,木波镇之西贼铁骑已经分批北撤,去往环州同西贼大军汇合。
下去领赏。
折可适的色立时变了。
不出所料,西贼这是要准备撤军了,西贼若撤军,必过洪德寨大路。
西贼此次环州受挫,又遭毒害,长途跋涉不得饮水,饥渴必矣,军心士气不可持,我等绕至其退路设伏,待梁氏中军至,轻吾各寨兵少,必无防备,我等伏兵截杀,出其不意,破贼必矣。
说到这里折可适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牙缝里字字绷出:若是老天开眼,一战梁氏伪后可擒!此盖世功也……啪。
的一声,正是折可适拍案而起,厉声高喝:诸公愿封侯乎?折可适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豪气冲天。
在场众将血脉贲张,呼啦一下全都站起来了,一起叉手暴喝:愿随将军破贼报国!共取富贵!好!哲可适大喝:拿酒来!亲兵都头高龙领着一众亲兵抱着一酒坛进来,众将各端一碗,仰脖干了。
折可适一下摔碎了酒碗:某家能与诸君并肩驰骋沙场,不负平生矣!孟真何在!藩官孟真躬身暴喝:末将在!我全军取道大虫谷,自山中绕道洪德寨设伏,孟将军……这大虫谷你是熟路,河东大盗苏延福便是被你赚在大虫谷,这一路多西贼营寨,我军昼伏夜行不能举火,以防为西贼察觉,故此便要劳将军带路,将军所部亦要随军同行。
能随将军杀贼,求之不得。
慕化,摩勒播。
末将在!二将一齐叉手施礼。
乌兰、肃宁二寨与洪德唇齿相依,二位将军介时各率一千精兵,伏于二寨之中,但见西贼中军过时,便举火发烟为号……待洪德寨伏兵发出,便各引兵击贼。
末将得令!诸公……折可适看着在场诸将,这一场恶战下来,不知道还有几人能活着再相见。
吾辈深受皇恩,此战当死战报国。
破贼赏功之日,富贵与诸公共之!破贼赏功之日,富贵与诸公共之!众将齐声抱拳应和。
传令,出兵!十月十七,夜,环州城下。
梁太后坐在黄罗伞盖的御驾之中恨恨得看了一眼夜色中屹立如山的环州城,最终无奈的接受了撤兵的事实。
而在她身旁的路上,人山人海的夏军士卒好像巨大的浊流一样涌动着,向北方踏上了回国之路。
自从三天前发现了水中有毒之外,整个大军的军心已经乱了。
仁多保忠,巍名阿埋,妹勒都逋,叶勃埋这四位军中巨头苦谏她即刻退兵,尽管下了命令禁止再从牛圈湖之中打水,但是全军已经有超过四千人中毒,半数的人已经死亡,剩下中毒较轻的完全成了废人。
更可怕的是大军无水,不少伤员无水,竟然有渴死的。
梁太后就是再不知兵,也知道其中的可怕。
作为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长期和沙漠打交道的党项人对于水的重要性是非常敏感的。
而且后方传来的消息也让她坐卧不安,后方围困诸寨的兵马不少因为中毒无水,居然已经擅自撤兵。
而南边传来的军情更糟,自铁鹞子军从木波镇撤回之后,宋军便开始北上,开始还是小股部队,但是昨日午后,宋军大队兵马出现在木波镇,据探马回报,自马岭镇到木波镇的大道之上尽是宋军浩浩荡荡行进的大军。
从晚至早旦夕不停,人数判断多达两万之众。
宋军主将探的明白,乃是打的环庆路幅都部署李浩的旗号。
李浩乃是东朝名将,西夏君臣对此人再熟悉没有,若论陕西宋军诸将,履历资历丰厚无出此公右者。
仁宗朝时便随狄青南征,崭露头角。
后来宋夏争夺绥州、王韶开拓熙河、章惇征南江、郭逵征交趾等宗朝重大战役李浩皆参战并屡建功。
后曾给王安石上《安边策》并受宗皇帝的赞赏,元丰西征作为熙帅李宪的先锋率军力克兰州,使此沦落异族二百余年的汉唐雄镇重回华夏版图,因功升任捧日天武都指挥使,统帅殿前上军。
元佑更化之后,李浩这个新党小人自然不容于那些君子,被排挤出汴京,历任泾原、麟延、环庆副总管,远远打发到西北戌边。
此公一生征战沙场三十余年,历经四朝,名副其实的身经百战,军中威信素着,确实除了章楶之外,也只有他有资格统领着多达数万的大军。
看来章楶这次是倾巢而出了,两万人再加上先前败退的宋军,那便是接近三万,这几乎是整个环庆路全部的野战力量,章楶这次显然是孤注一掷,打算一把见输赢。
这三万多人其实也不算什幺,但是这代表宋军增援环州的兵马开始陆续抵达了,也许明天麟延路的援军就会到了。
后天泾原路的援军也会到了,真到了那时,才是大麻烦的开始。
围攻环州不克,大军无水,敌军援军已至木波镇,现在已经能够直接威胁环州围城夏军,就算如此,在诸位重臣的苦谏之下,梁太后还是磨蹭了两天之后才决定撤兵。
自己第一次典兵伐宋,居然落得这等虎头蛇尾的可笑结果,前前后后损兵折将超过五千,居然一无所获,实在是难以甘心。
但是眼前的情势也只能让她吞下这枚苦果,旁边仁多保忠劝道:太后不必计较,今日回军整顿,明年再来复仇也不晚。
哼,只恨有人泄漏了军情,否则哪有此败!若为本宫拿住证据,定诛其满门!此时梁太后下意识的想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理由,而且仁多保忠的分析也确实有道理,梁乙逋这贼子居然通敌卖国,其罪当诛!仁多保忠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梁乙逋通敌,政治斗争是一回事,军事上面自己可能不想当然。
若真是有人勾结宋朝,那以章楶之能,断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除了下毒之外,必然还有更狠辣的后着在等着他们。
却不知木波镇的宋军有何动静,若是趁我军撤兵来攻,奈何?此刻天已全黑,夏军全都打起了火把,一路上照的亮如白昼,远远看去似一条庞大无比的火龙在山间蜿蜒。
启奏太后,我军殿后之兵皆是骁骑精锐,若是野战,无人可当。
臣自领铁鹞子军在后押阵,宋军不来则可,来则要他走不得。
如此甚好。
今日之仇,来日必向东朝十倍讨还。
梁太后最终撂下一句场面话,她的御驾车马在班直侍卫的簇拥下,也踏上了北归之路。
十八日,凌晨稍后,肃宁寨。
慕化趴在垛口之上,借着火光看着山脚下的大路,他们自十七日潜来此处之后,已经养精蓄锐了一天时间,而依照他们打探的消息看,西夏退兵便在这一两日内。
外面围寨的士卒几乎已经撤的干净,显然是先回去了。
这一个个寨子几乎都处在无人看管的状态,显见西贼的军心已经乱到了什幺程度。
而他身后的寨中,他手下的藩兵们个个吃饱喝足,摩拳擦掌,就等着西贼来了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