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四下荒凉而寂静的群山之中,刚刚结束的战斗似乎方佛从没发生过。
而山后严阵以待的那数万熊虎铁骑,只是牛刀小试,终于还是没有得到大显身手的机会。
自从得知中军遇伏受阻,仁多保忠立刻便意识到己方已落入宋军彀中。
宋军处心积虑一步步引夏军入彀,现在便是发动决定性一击的时刻。
再联系到毒发事件后有些围寨部族擅离职守,他真的觉得有人在故意给宋军制造便利。
否则折可适近万兵马怎可能轻易而举就穿越夏军重重封锁线,从马岭镇迂回到洪德寨上百里路,要做到在夏军眼皮底下近万人马完全隐藏住行踪,除非是仙。
如果真的是梁乙逋的党羽在暗中作怪,那幺中军即使是有十万人也是不保险的。
但是前往中军救驾也是不明智的,因为环州的宋军正在虎视眈眈,一旦自己转过身去露出破绽,他们大概立刻就会猛扑过来。
李浩乃是经年宿将,用兵果决老辣,在西北打了几十年仗,夏军与之交手屡屡受挫,于夏军而言此人实乃劲敌。
仁多保忠相信一有机会李浩必然不会放过。
而此刻夏军士气低落,军心疑惧,前后夹击之下,大军有倾覆之祸。
所以此刻去往中军也没用,只有先解决李浩的威胁。
只要能够设法解决了李浩,宋军前后夹击之策便化为乌有,那时再返回头来解决折可适。
只要自己能适当的表现出弱势,诱其全师来攻。
自己便能抓住机会重创其军。
大夏军队或许不善攻城,但是野战却是不会输给天下任何国家,就算李浩施展宋军的拿手好戏结阵而战,仁多保忠也有足够自信。
即使是横行天下的契丹皮室,当年不也是西夏的手下败将,威震河西的平山铁鹞子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李浩用兵之老辣显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到了环州之后便安营扎寨。
自己示敌以弱,他却不为所动,只是派遣部将张诚、马琼率偏师北上搜索前进。
适才落入自己埋伏的便是庆州第四将马琼率领的硬探马军,自己本意围而不打,诱使李浩率大军前来救援。
但是宋军硬探马军皆是军中最枭悍亡命的选锋敢死之士,身陷重围仍然奋力左冲右突,虽然动用了铁鹞子参战且几乎全歼这支宋军精兵,但是还是让宋军残兵抢了主将溃围而去。
仁多保忠无意追赶,知道自此一战之后,宋军前锋精锐受此重挫再想前来必然更加谨慎,自己的诱敌之计多半是不会奏效了。
现在时间也不多了,洪德寨一带从天没亮就开打,直到现在天色又暗,打了整整一个白天,到现在还在打,夏军现在内忧外患人心不稳,再拖下去谁知会发生什幺事。
而且仁多保忠有种怪的感觉,似乎环州宋军的行动不象是在配合洪德寨战场,双方似乎在各自为战,若是互相配合,洪德寨已经打了一天了,南路宋军才姗姗来迟,这行动速度也太慢了些,而且攻势也太保守了些。
难道宋军之间的军情传递出现了问题,两支部队没有联络上?仁多保忠并不知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李浩虽知章楶之计,但是折可适具体会迂回到何处设伏这他却不知,而且是否成功他也不知,是否已与夏军开战他更不知,因为无法和折可适联络上,而前锋又受重挫,集全军精锐组成的一指挥硬探精兵只有半数逃回,得知西贼在前路险要处伏有包括铁鹞子在内的数万精骑严阵以待,李浩便意识到若是自己大举出击只怕正中西贼下怀,西贼好整以暇,只怕折可适已经失败,于是下令全军紧守环州,不得轻动。
另一方面广布侦骑,试图寻找到折可适所部的消息。
此时折可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
当然这些事情这三个当事人现在还都不知道,仁多保忠只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传令,全军即刻北上,前往中军救驾!都统,环州宋军未靖,贸然回军,若是宋军尾追,只怕大祸至矣。
旁边部将们一个个都是愕然以对,谁也不想把后背就那幺贸然暴露给环州的宋军,那可是有几万人的大兵团。
哼,宋军经此一挫,必然夺气,况且此刻天已近黑,李浩用兵谨慎,必不敢天黑进军。
中军乃是太后御驾所在,万一有失,尔等吃罪的起吗?休要多言,传令诸军即刻上路,铁鹞子照例殿后!违令者立斩!仁多保忠的军法严厉在夏军中赫赫有名,在场诸将谁也不敢再谏,顷刻间,大队骑兵卷起层层烟尘,浩浩荡荡向北开去……十月十八,午后未时。
混战中,党万闪身躲过飞来的一箭,接着举刀架住一枪,买个破绽一错步,旁边亲兵趁机一刀砍在这夏将背后,那夏将吐了一口血,一头栽倒。
他拾起盾牌,挤过身边的乱军,趁机又捅翻一人,领着硕果仅存的一个亲兵拼命抢回自家圆阵之中。
数十名夏军狂嗥着举刀扑来,身边的宋军士卒们也发一声喊,狠狠顶了上去,人群猛烈挤撞在一起,盾牌推抗,长枪穿刺,血水飞溅,数名夏军的身子被长枪刺穿,宋军来不及拔枪便顶着尸体前进,终于踩着尸体将这股夏军顶了回去。
此刻党万身上的铠甲已经被砍烂,满身血污,还带着好几枝箭,不过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乱军将自己和大部队冲散,他是折可适埋伏在城外的两路伏兵之一,直至此时已经不吃不喝整整恶战了八个时辰,当然他现在已经对于时间没了概念,只知道周围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的西贼。
战斗从天黑开始,打到现在天又快黑了,而这些夏狗好像永远也杀不完。
周围乱的已经看不清敌我,只知道到处都是箭雨横飞,快马冲撞,无数混战在一起的人挥舞着刀枪互相厮杀,刀砍进脖子,抢通进肚子,箭射进眼睛,血肉内脏喷溅空中,残肢断臂滚落尘埃,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铺满地面。
无数的火把星星点点的又打起来了,这是又一天了吗?恍惚中,党万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间,他听到了滚滚沉雷,那种感觉像是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他猛然惊醒,这是无数铁蹄辗压过大地的所释放出的能量。
抬头南望,天色虽暗,却是漫天烟尘滚滚喧嚣而上,再看西夏那无边无际的人海好像猛然高涨了一般。
排山倒海的金戈军气似乎使大地碎裂,而整个大气似乎都被这能量所震撼,视线所及之处,滚滚涌来的铁人铁马好像如山巨潮,卷土蔽野而至。
所有的宋军都被这情景震惊,有人甚至震惊的脱口而出。
西贼的铁鹞子!夏狗的援兵!几乎同一时间,洪德寨城头急促的响起了鸣金收兵之音。
妹勒都逋直到见到仁多保忠的那一刻,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好运。
从凌晨战至现在整整八个时辰,每一时一刻他都在担心北上的宋军会突然出现在身后,对夏军形成致命的夹击,他知道以现在低落的士气而论,是很难经得起这样的夹击的。
整整一天,南路宋军居然没有任何积极的举动,只是稍微往北试探了一下,受挫之后便缩回环州,放任洪德寨的宋军孤军奋战。
一刹那,妹勒都逋想起了当年的永乐城之战,难道永乐之胜要重演于今?铁鹞子一出现在战场,形势立刻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