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身上已经有十几道正在渗血的伤口,关节连接处和肩头插着五支箭,其中有两支完全穿透了甲胄,把箭头里藏着的毒药送进了他的血管里。
他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煳起来,厮杀与叫喊的声音似乎也在渐渐远去。
不行,我还不能死,背誓的叛徒还末被惩治,佣兵王的铁律还末被执行,铁蔷薇仍旧还在因加尼·雷瑞戈的呼吸而蒙羞。
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一只穿着铁靴的脚将他再度踩回了地上。
这只脚踢开了他手边的武器,然后又将他踹翻了过来,仰面朝天。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那是一个有着略显蓬乱的浅褐色微卷短发,面色阴翳的瘦削男人。
「好久不见,泰沃德」加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花了这么多年,就为了杀我,你也真是不嫌麻烦」「。
………加尼,你!我……我要杀了你——」泰沃德猛地咳出一口血。
「不,你不会,因为你很快就会在这里死去」加尼掏出一把短刀,慢慢地摩挲了起来。
「啊,别告诉我你这是在打算跟老朋友慢慢叙旧,」一个斗篷甲士向加尼走了过来,他摘下了兜帽,看上去是一个留着寸头短发的大胡子壮汉,「还是说你现在突然又发现自己对老朋友不太下得去手了,需要我来代劳?」「你不必操心这些,葛雷戈」加尼冷眼扫了扫壮汉,然后蹲下,将短刀刺入了泰沃德的咽喉。
他看着泰沃德眼睛,直到他彻底咽气,瞳孔逐渐涣散。
「好了,现在,你要求我们帮你干的事已经干完了,对吗?」葛雷戈故作轻浮地微笑着,向加尼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不,还差一点——」加尼环视了一圈惶恐不已的村民与村庄房屋,接着直勾勾地盯向了葛雷戈。
「噢,我想你说的没错;」葛雷戈向自己的部下们挥了挥手:「杀光所有人,再放一把火,该烧的都烧干净。
记得尽量弄得像普通强盗干的一点」村庄再次被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哭嚎声填满。
很快,几栋茅草屋上燃起了火光。
「现在,你满意了么?」葛雷戈依旧维持着他那令人不快的笑容。
「在我拿到我应得的报酬以前,我都不会满意」加尼面无表情地回答。
「唉,这么疑疑鬼是何苦,」葛雷戈伸手摸了摸自己
斗篷内胸前的某件东西,「我以我奶奶传给我的切鱼刀发誓,你绝对会在弃民洲得到一座朝向绝佳的小庄堡,放眼望去都是大海、珊瑚礁还有候鸟栖息的山崖,保证看不到那些晦气的黑色石头房子——再说了,魔法契约不是已经都给你签了么?」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你在之后到底能不能完成我们需要你为我们做的事」
「整整八年,铁蔷薇没能干掉我,也没有找到过比我更好的斥候与潜行者——」
加尼从泰沃德的尸体上一把扯下铁蔷薇的吊坠。
「——以及窃贼——别忘了这点才是我们最需要的」
葛雷戈笑眯眯地看着加尼挨个收集着佣兵尸体身上的铁蔷薇吊坠,「事实上,我并不是在质疑你这方面的能力——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到时候会不会又跟圣城里的哪个修女搞上了——就像当初那位让你不得不脱离铁蔷薇的男爵夫人一样」
加尼狠狠地瞪了葛雷戈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一大把铁蔷薇吊坠扔进了旁边的火堆中。
「东西你到底想要还是不想要?」
「哈哈,别这么认真嘛,只是顺嘴一提」
葛雷戈从一个同伴手中接过火把,点燃了最后一间房子。
「走吧,还得有老长一段路要赶」
加尼·雷瑞戈在斗篷人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已然化为火和烟的无名村庄。
他抬头看了看天,积雨云正变得更加厚重,闷雷的声响也愈发接近。
但愿那该死的火最好再烧快点。
加尼如是想着。
……教皇国,光辉圣城。
一位年迈的修士颤颤巍巍地自圣亚伯尔大教堂中走出,他缓慢地走下漫长的山道台阶,踏上了铺着浅色石板的城市街道。
他穿着破旧的褐色修士袍,胸前挂着十字徽,右手杵着一根木杖,看上去就是一个在教皇国随处可见的普通老修士。
他不时同路过的行人、孩童其他职者相互问候,在城内此起彼伏的晨祷与唱诗声中来到了一座偏僻的老旧小教堂前。
他推门而入,却发现厅堂内早已有着一位不速之客等着自己。
一位其貌不扬,旅者打扮的年轻人正坐在餐桌旁,手指夹着一块奶酪在碗碟中转着圈研磨着。
「你已经来了?」
老修士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插好门闩。
「我自便享用了一点奶酪,希望你不会介意。
毕竟路途漫长,舟车劳顿」
那年轻人皮笑肉不笑地把奶酪塞进了嘴里。
「当然不会,这本来就是用以款待宾客的」
老修士面色平静的走到桌旁,面对年轻人坐了下来。
老修士看了一眼年轻人,又缓缓开口道:「从现在开始,这座教堂里不会出现任何不可靠的人,所以你可以把易容撤掉了,加尼」
那年轻人用手指轻敲了两下碗碟,然后扯下了面具和假发,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很长时间没见了,加尼·雷瑞戈。
愿上主宽恕你的罪」
老修士握着双手置于桌上,轻轻抬了抬眉。
「罪?我又有犯了什么罪?」
加尼轻蔑地一笑,再次伸手拿了一块奶酪。
「当然是八年前让你不得不离开铁蔷薇的那桩罪,」
老修士微微偏了偏头,「你带队接受波佛隆男爵的委托,却在事成之后和他的夫人同寝;在之后你更是把可怜的老波佛隆本人给分尸并扔进了茅坑里——通奸,谋害委托人,乃至践踏宾客权利,这可都是相当骇人的罪行」
「嘁,」
加尼不屑地一哼,「后一项是那老家伙自找的;他要不是自己起夜上个厕所却非要顺带巡视城堡的旮旯,他就用不着死了。
顺便,在我面前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你既然明知我犯下了这么多可怕的『罪』,那为何还在这里如此平静地与我交谈?」
「当然因为你毕竟是我带大的孩子」
老修士看着加尼,叹了一口气。
「呸,我说了别在这儿装,」
加尼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几分,「你实际上连自己信奉的都根本不在乎,又怎么可能会在乎自己照顾过的孤儿们?我亲爱的瑞奥斯修士——」
「你大可不必对我加以如此恶意的揣测,加尼,」
名为瑞奥斯的老修士依旧色如常,「我也只是一个受缚于凡心的凡人,而在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像一位虔信者亦是我这条道路,所必要的」
「这么多年,我还是很好,」
加尼咀嚼着嘴里的奶酪,同时颇为玩味地微笑着,「像你这样的存在……究竟是如何实现的?连天上那些伟大的明居然都能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安布罗希斯有言,『诸力伟,却非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