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然后你在门口蹲了一天?”王楠向店员招手。
“一碗米饭。
”他看看我,我摇头拒绝。
王楠打了个响指说,“就这些。
”“我一直等到晚上。
”王楠给自己杯里倒满冰水。
“真够有毅力的。
”世上的等待无论以何种方式出现永远可以和浪费时间划上等号,同晚间电视剧中途轮播广告一样,乏味无趣。
很少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只为了满足好心。
“坦白讲,天黑后的那几个小时,我确实有打道回府的想法。
”王楠接过店员手中的米饭,他说。
“那附近虽然看起来是居民区,实际静的吓人,从墙壁到地面一尘不染,洁净的如同被雨水冲刷过。
空气里闻不到异味,听不到噪音,数十公里外时不时传来汽船鸣笛。
街面上的活物除了我,只有那俩黑人兄弟和矮楼对面邮箱下趴着睡觉的三花猫。
”他形容的光景在我看来没什么特别,居民区无非都是这样。
“我站在远处的便利店旁看着矮楼出口。
九点半前后,可能超过十点,可能不到九点。
那时我实在弄不太清,身上没有确认时间的工具,只能按照手机失去电源前的时间推测。
总之,我在入夜后的某个时刻终于再次看见他的身影。
”他自然是指消失许久的尼泊尔人。
“确定?”我抽出餐巾纸擦净嘴角残留的油脂,推开食用完毕的海碗。
“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全日本顶着爆炸头的尼泊尔人不会太多。
”王楠用勺子把米饭和拉面汤底混合,边搅边说,“看到他时,他已经换成和黑人兄弟一个款式的行头。
墨镜、西服、皮鞋,分毫不差。
不过令我在意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一位戴眼镜、梳中分的中年男人。
你当时在场,保准一眼能认出他。
”我知道王楠接下来就会给予答案,聪明的保持沉默。
“是住我们楼上的日本人。
”他说。
简直是一团迷雾,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困惑却有增无减。
“像是夜幕里所有的黑暗压在他的脊背,脸色苍白的驮着某种份量的绝望,如此跟在尼泊尔人后头。
”王楠把中年人的状态描述的颇有文学色彩,我似乎可以理解那种画面。
“他们一前一后的朝便利店走来,我敢说自己这辈子心脏没跳那么快过。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挑选商品,尼泊尔人的声音很大,我清楚地听到他这样说,‘对于您的遭遇我深感抱歉。
恕我直言,我职业生涯里遇到的人大多数都像你这样,悲惨的经历可以撰写成几百万字的鸿篇巨作,可惜我这里既不是新潮也不是群像,故事讲的天花乱坠也不负责颁奖。
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两个星期,足足两个星期。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耐
心到头了,今晚我拿不到钱,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
他说话流畅自然,根本是个日本人的模样。
”王楠说。
“对方说什么?”我指那位日本中年男人。
“一言不发,从头至尾没从嘴里说出一句话。
”“之后呢?”“离开便利店,他们很快坐上了辆黑色轿车。
”王楠遗憾的说。
“没了?”我摸不着头脑,半晌说不出话来,戛然而止的故事让我如坠五里云雾。
“没了。
”“莫名其妙。
”像会出现在垃圾侦探小说里的情节。
“同意。
”王楠少见的附和我的看法。
手掌扶住桌面,其上迸溅出的油花凝固成白点,不知不觉我听王楠讲了近半个小时。
“走吧。
”在店员催促的目光中,我说。
回程的路上,下起小雨,王楠的捕虫计划不了了之。
我们在衣服湿透前赶回宿舍,进屋前我注意到街角贩卖机里常喝的限定碳酸汽水,消失在购买栏。
大约是销量不佳,我想。
屋内通往上层的楼梯尽头照常乌沉沉一片,当晚尼泊尔人与日本人迟迟末归。
那天起,直到我搬离中井,限定碳酸汽水、尼泊尔人和日本中年人全都没再我生活里出现。
“如同人间蒸发。
”我拿筷子挑了挑余下半碗,凉透了的拉面。
午后的拉面店廓然无声,紧挨的马路上惯常传来轿车呼啸声,感应门送走除我们之外的最后一名客人,周匝陡然安静下来。
角落垃圾桶旁折皱成团的餐巾纸躺在阴影中,空调压缩机细密地发出响动。
“还开着吗?”露里正襟危坐,低下脑袋想了想。
“那家面店。
”“不知道。
”我有时弄不清楚露里的想法,她向来不将想法诉诸话语,疏离地看待所有正在发生或已经结束的事件,以一种特的方式和角度撷取其中自己最感兴趣的部分。
露里褐色的眼珠凝视我胸前一小片桌面,拧着眉毛没有说话,不等我思考她表情的含义,俄而起身。
“要回去了?”我说。
她下颌微小地上下移动,遽然转身走开,和她来时别无二致。
我坐在原处目送露里的身影消失在门另一侧。
垂首看着自己面前剩下大半的拉面,我想起她之前的表情。
抄起筷子,尝了一口。
口感不敢恭维,完全成了另一种食物。
往胃里灌下不少冰水,嘴里的咸腥气味缓慢退散。
看着碗里浑浊的汤体,放弃完食的欲望。
莫约五六分钟,才离席而去。
回校途中,我思考起接下来的计划。
对于突然多出的时间,我没法立刻想出合理安排它的方法。
或许可以去图书馆,一般来说那是最佳选择,无论如何读书是这世界上最纯粹且原始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之一。
我却下意识否定了这个选项,越是安静的地方心底的噪声越大,置身于那样阒寂的环境里我恐怕只会觉得吵闹。
带着这样的偏见,脑际闪过其他念头。
信号灯亮起,穿过斑马线在马路对面的站台旁停驻,时刻表上清楚的记载三十分钟后去往下荻野方向的巴士将会抵达。
我从不期望巴士能如约而至,大部分的情况下会存在两三分钟的迟到,坏天气或忙碌时段则会无限期的延长。
依在马路两旁的栏杆上,默默估算着巴士抵达的时间。
少时,掏出手机,手指停在崎小姐号码上方深蓝色发信按钮,犹豫片刻后按下。
耳朵贴近听筒,无机质、规律的提示音响了大约六声左右,崎小姐的声音乘着电波流淌出来。
“山田先生?”“是我。
”我一时语塞,陷入无法言说的境地。
半天才开口,“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