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瞪着眼睛往回撵:“快走,快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耗子洞冒水,你们别在这捣乱。”
女突击队员们往堤下走,羊羔子故意取笑,大声喊:“脱裤子了,别回头看。”没有人搭理羊羔子,他又喊:“革命的妇女同志们,早点儿给我们送饭,肚子撑圆了,一定能堵住耗子洞!”
河水还在涨,露头的高粱穗缩进水里,柳树只露稍,上游冲下来的大树在波滔中翻滚,河面上漂浮着成堆的柴草,黑糊糊的蚂蚁团在草捆上,随着浑黄的洪水排向下游。太阳在落地前从云缝中露出脸,刚刚挂起的残月藏进云层中。天黑得快,暮色朦胧,堤上所有的手电筒都亮起来,像宇宙中又增了几颗星星。河里一片黑暗,洪水冲击大堤,发出恐怖的响声。
大胖子跑来告诉刘强,又有耗子洞出水了!二人跑到险情地点,耗子洞已经被冲得有碗口粗。刘强把胳膊伸进洞里,水从他身体两边往外涌,刘强意识到,水的力量很大,人员少很难堵住。他高喊:“留下巡堤员,所有人都向这里集中,把草袋子都运到这里。”
由于耗子洞在堤腰上,外堤又陡,刘强被喷出的水冲下堤,堵上去的草袋子也滚下堤坡。耗子洞越来越大,堤坡上拉出水沟。
刘赶到出事地点,不顾一切地跳进被水冲成的斜沟里,脚没站稳,被水打下堤。刘强把刘拽到堤坡上,对他说:“你年岁大,坐镇指挥,我们这些小伙子一定把口子堵住。”
刘让人运来木头打桩,桩子打下去,草袋子刚往上堆,洞里涌出的水把草袋子和木桩一同往堤下推,反复试了几次都不见效。洞口在扩大,水沟在加深,人们慌了手脚,有人劝刘赶快领人撤离。
就在险情难以控制的时候,从洞里涌出的水突然小了,堤上的人向堤里看,刘强从下方的水里露出头,他对急出冷汗的刘说:“从里面堵。”刘没表态,用全力抓住刘强。
刘深知,从河里堵是一种办法,但危险太大,河水的巨大压力会把人吸入洞口,人挣扎不出来,便会窒息而死。如果在洞口处溃堤,根本无法逃离,连尸首都找不到。可是,情况十分危急,没有人冒这个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溃堤。
刘强推开刘,抱起草袋子跳下水,他这次没找准位置,被河水冲向下游。刘强爬上岸,又纵身跳下水,摸索着接近洞口。强大的水流吸着他往洞口靠,刘强身子往下扎,避开吸力最大的地方,把草袋子举到洞口上。他从洞口的下游探出头,觉得脚尖能接触到大堤。刘强喊:“洞口位置偏高,水不深,压力不是太大,赶快拿木头,在这里打桩。”刘强的喊声刚落,几个人跳进河里,刘领人把木桩往水下送,水下的人把木桩插入洞口下边的泥里,堤坡上的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抡锤打桩。
刘观察水情,一旦抢险失败,他必须在溃堤前把人员撤离。水下的人都忘了危险,他们用生命和洪水搏斗,终于,一排打下的木桩支撑住投下去的草袋子,然后把五百多装满土的草袋子堆到洞口上,险情又一次被排除。
满身泥水的刘占山爬上岸,赤身躺在堤顶上,为防蚊虫咬,往身上糊稀泥。他仰颏数星星,轻声念叨:“我刘占山从没怕过水,大辽河涨水时我都能横渡,连于杏花都让我弄过来了,多亏星星啊!有了星星,我就能找到家。刚才也不知咋地了,心里老是打鼓,还出现了她的影子,是不是要分离了?”坐在他身边正在穿衣服的大胖子说:“大哥,又想嫂子了?没出息。”
刘占山“忽”地坐起身,用泥手抓住大胖子,对他说:“你懂个啥?你知道有多危险?堵耗子洞时,我们随时都可能玩儿完!那刘强也不知胆子有多大,三番五次地往水里跳,想阻止他吧,显得咱胆儿小,只得跟着他下水。不是吹,我刘占山见得场面多了,拿刺刀的美国鬼子我都见过,从来没腿软。你刘强不怕死,我也不怕,脑袋掉下来也就是碗大的疤瘌。”
夜,黑而静,天地间仿佛都被洪水包围着。堤上的土被冲到河水里,发出惊心的“扑通”声,偶尔响起水鸟的尖叫,让人毛骨悚然。
突击队员回到各自守护的堤段上,虽然困,没有一个人敢睡觉。视线不好,把耳朵贴在堤面上,听一听有没有异样的声音。
人们盼望河水往下撤,然而河水还在涨,企盼老天爷往下撤水不能奏效,有人把希望放在对面的河堤上。如果那边决口,这边的险情立刻解除。对面河堤上也有人护堤,只是离得远,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刘占山看护的地段有一个护堤窝棚,他穿好衣服倚靠在窝棚里。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就像有人抓挠他的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烦燥。
开始上堤时,刘占山只是应付差事,私下嘀咕:“反正挨淹的也不是我一家,别人不怕淹,我也不怕,大不了还当盲流。”经过两轮抢险,刘占山改变了上堤时的态度,他对自己说:“抢险的胜利来得不易,千万不能再出险情,再有耗子洞冒水,一切都完了!”刘占山从墙缝往家看,他的心紧张起来,仿佛看到无情洪水给他带来的灾难:农田被淹,房屋被毁,自己逃荒当盲流,老婆孩子怎么办?领回于杏花,许诺让她过上好日子,到现在也没实现。如果不决口,今年的日子肯定会好。又没大运动,还有自留地和小开荒,就要过上大饼子管够造的好日子了!可是,老天爷为啥下这么大的雨?它跟谁过不去啊!
马向勇和老黑到窝棚里背风。他俩负责搞运输,没有固定的护堤地段。
刘占山想把他俩撵出窝棚,又觉得窝棚是公共财产,马向勇一定赖着不走。刘占山困乏得不想治气,装做没看见他俩,身子往墙角的草堆里缩了缩。
老黑和马向勇谈论水情。老黑说:“这水还不见撤,我看十有**守不住,一整天恐怕白忙活。”
马向勇说:“何止一整天,这一年谁少出力了?这可好,大水过后,根颗全无,吃顿饱饭都难哪!”
老黑说:“那也没办法,老天爷不让咱吃饱饭,就得等着挨饿。”
马向勇小声说:“办法倒是有。”
老黑急着问:“啥办法?”
马向勇说:“找个水性好的人偷着泅到河对岸,趁天黑在堤上豁口子。那边一决口,河水都泄过去。”马向勇又说:“那边是条民堤,挖个豁口不是很难,只是没有水性好的人。”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老黑提到刘占山:“咱村真有水性好的人,大辽河涨水时他都洑过来了,还带着一个不会水的大姑娘。对他来说,洑过小南河,也就是小菜一碟。”
马向勇把嘴凑到老黑耳边,声音虽小,还想让刘占山听见:“千万别听大白话胡说,他过不了大辽河,那个于杏花说不定从哪骗来的。他说他能把女人带过大辽河,傻子都不信。”
刘占山从窝棚里站起来,起得急,头撞在窝棚的横木上,震得窝棚发颤。
磕得脑袋疼,刘占山心里更窝火,大骂马向勇:“放你妈狗屁!大辽河算个啥?老子当时是带着老婆,要是我自己,过两个来回也不算回事。你不服,现在我下水,把我两只手绑住,游不到对岸我把你叫爹,我要是游过去,你把我叫爷爷!”
挨了骂的马向勇不但不生气,还偷着笑了笑。
老黑说:“马向勇嘴臭,别跟他一样。村里都知道你水性最好,我要是有你那样的水性就好了,当一次水鬼,给村里做一件好事,也对自己有好处。”
刘占山知道水鬼是干什么的,在旧社会有人干这种行当,干得好,能在受益方得到丰厚的酬劳。如果让对方抓着,要被乱锹剁死,然后扔进河里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