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证据,任何人也定不了性。他们用尼龙绳勒,用钢丝鞭打,让我趴老虎凳,我都挺过来了。越往后审讯的次数越少,我还暗自庆幸。哪知道吕希元从刘屯这取得了当保长的材料,把我定性为普通历史反革命分子。紧接着,吕希元被提拔,他们也放了我,让我回掘进队劳动改造。说我当过保长,纯属栽赃陷害,陷害我的人一定是吴有金。以前我没把他当外人,救孙广斌的事全和他说了。”
“吴有金!为啥我家的灾难总是和他绑在一起?”刘强脑子里堆满问号:“难道因为我和吴小兰的关系吗?吴小兰已经离开了,他为什么还要害我?害我也可以,为什么害我们全家?我和吴小兰的关系是正常的,没有恶意害她!我们青梅竹马,产生爱情是自然的事,他为什么横加阻拦?吴小兰是他的女儿,他有权干预,可他为什么用卑鄙手段?”怒火在刘强心里燃烧,刘强在心里怒喊:“吴有金,你把我一家逼上了绝路!”
刘宏达说:“小强,你是长子,也长大成人,父亲才跟你说这些话。你不要让家里任何人知道这个事,特别是刘志,千万别让他有这个负担。他明年就要中考,如果学校不调查,他还有希望。刘志成绩好,如能考上中专,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想,咱这是农村,消息比较封闭,大队也没必要到城里调查我,他们还不会把你看成反革命子弟,你还可以成家立业。但是,你必须放弃吴小兰!我看杨家的闺女也不错,她还对你有意,我做主,你就娶了她吧!”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刘强也预感到很难和吴小兰走到一起,但他从未放弃。看到吴小兰和男人进城了,他还在等。他认为吴小兰还要回来,觉得两颗心已经凝固在一起,无法分开!
刘宏达见儿子伤心流泪,他也哭着说:“孩子,你爸爸也算个知识分子,不是那种糊涂人,我尊重你的爱情选择,没有干涉的权利。自古以来,人们都歌颂忠贞的爱情,也有很多爱情佳话。可现在不一样,爱情不是冲破封建观念的问题,也不是贫富不相当的问题,而是彻头彻尾的政治问题。封建社会两千年,青年男女间因家庭贫富之差,产生出各种各样的悲喜故事。由于政治地位的划分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细致和明显,对美好爱情的追崇也不可仿效前人。我不敢说有奴隶主和奴隶之分,但现实的爱情已经和权势、前途、事业、生存紧紧地捆在一起。也许有人坚持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可社会容不得他这样做。”刘宏达说:“我知道吴小兰是个好孩子,聪明、和气、为人善良。她选择在外调中进城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知道她爹要提供黑材料,知道你未来的处境不会好,主动逃避。二是主动离开你,释解吴有金对你的怨恨,让她爹打消陷害咱家的想法。从吴小兰的品质上看,第二种可能性最大。但是她想错了,虽然牺牲了爱情,她爹照样下了毒手。”
刘强不能否定父亲的说法,但他还是拐不过弯,他也怀疑是吴有金提供的黑材料,可他弄不清吴有金为啥这样做。刘强想:“仅仅是为了拆散我们吗?吴有金阴损到这种程度,绝对不可原谅!”
刘宏达对儿子说:“小强,我知道你和吴小兰的感情,但是,你必须面对现实。我被吕希元打成历史反革命分子,材料已经装进档案,我将永世不得翻身。但档案已经封存,受灾受难的是我。吕希元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会再把这个事情向大队通知。如果你和吴小兰不论是谁惹怒吴有金,他到矿里去调查,那就把你毁了,也把你两个弟弟毁了。”
临别时,刘宏达再三叮嘱两个事:打成反革命的事不能告诉家人,断绝和吴小兰的来往。
车站里,父子俩挥泪而别。刘宏达不愿走,望着站台外的儿子,他自言自语:“四清还没结束,社教就要开始了!……”
枣红马驮着刘强往家走。
刘强的心被困扰,疲倦难耐,他伏在马背上打盹儿。走到淹死鬼的孤坟前,枣红马停下来,刘强以为到了家,从马背上翻下身,定一看,脚下是大柳树的树桩子。刘强还想睡,便撒开马缰,倚在树根上,头枕着树桩,半闭着眼,目光落在淹死鬼的孤坟上。孤坟渐渐变大,变成一座山丘,坟上的黑洞变成巨大山门,山门里向外冒着冷气,冷气在山门口凝成堆堆积云,积云向天空飘去,挡住夏日夕阳。刘强合了眼,却看到巨大的山门变成了鬼打墙,淹死鬼站在墙下,睁圆眼,看着他。
刘强想:“你设你的鬼打墙吧!反正我也不急于回家,身上累,心也累,这地方很舒服,是睡觉的好地方。”
一只百灵鸟在他耳边唱,刘强烦它吵,想赶走它,身子动不了。想喊,喊不出声,只好在心里说:“吵就吵吧,习惯成自然。”
百灵鸟的歌声娓婉动听:
“莫悲伤,
要坚强,
善良就是阳光。
跟我飞吧,飞吧,
飞向前方。
莫悲伤,
要坚强,
信念揣在心上。
跟我飞吧,飞吧,
飞向希望。
莫悲伤,
要坚强,
勇敢插上翅膀。
跟我飞吧,飞吧,
飞向天堂。”
百灵鸟落在树桩上,刘强去抓,觉得胳膊轻,身子也飘了起来。小鸟振翅奋飞,刘强疾速追赶,飞过高山,飞过海洋。不知飞了多久,落在鲜花盛开的地方。百灵鸟不见了,奶奶出现在面前。
奶奶变得年轻,刘强也回到童年,奶奶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到花圃。鲜花上落着美丽的蝴蝶,刘强去捉,被奶奶制止。奶奶说:“天堂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应该损坏,蝴蝶也是生灵,不要祸害它。”刘强问:“奶奶,天堂里啥也不让动,大家都吃啥?”奶奶说:“天堂里不是啥也不让动,而是该动的动,不该动的就得保护。这里没有强迫,靠公法约束和个人自觉。”奶奶没回答吃什么的问题,而是说:“吃东西也是自然规律,就像秃鹫消化腐尸,都是自然平衡。你是凡人,灵魂还需洗礼,有些事不要急于明白。”奶奶问刘强:“天堂高远,你还未脱凡胎,如何来得这里?”
刘强答:“百灵鸟领路。”
奶奶点点头,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转瞬间成了老妇,而刘强又成为青年。奶奶默念:“天意,大自然的造化,上帝的安排。”
刘强不解其意,看着奶奶。渐渐地,奶奶的容颜回到几十年前。
奶奶还很年轻,眼睛也很亮。一群男人闯进家,把奶奶捆起来,押到村西头。村西头支起锅灶,锅倒扣,下面烧着木头,大火熊熊。领头的男人问奶奶:“你儿子在哪?”奶奶说:“外出了。”
“啥时回来?”
“说不准,一半会儿回不来。”
凶男人问:“你家的金银财宝放在哪?”
奶奶说:“我这小户人家,没有金银财宝。”
“把你儿子交出来,我们就放你。”
“把他找回来也没用,一个孩子王,挣不来金银。”
凶男人说:“你不舍财,就得舍命,把你放在锅上烤。”
奶奶说:“我知道命比啥都重要,可我家没钱啊!我家还有些粮食,你们随便拿,反正都是穷人,大家将就度命。”
凶男人变得更凶:“没人听你这一套,先把刘老孬他妈烤了,你看看和睡热炕头儿是不是一样?”
孬老爷的老娘身体瘦,已经吓得缩成一个团儿。奶奶说:“我这个嫂子经不起折腾,要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