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劭轻轻走过去,撩开了粉色的纱帐,还没等他说话,毓灵就头也不回的娇叱道:“你还有完没完?都说了不喝了!”
元劭轻笑一声,伸手扳过她的香肩,打趣道:“毓儿,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呢?”
毓灵惊得身子一僵,倏地转过头来,见到元劭正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嗔怒的瞪他:“你……你怎么来了?”
“来喂你喝药啊。”元劭温柔的笑着,扶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深邃的凤目满是深情,“还记得吗?从小你就讨厌吃药,每次都要我千方百计哄着喂你。”
元劭醇厚如暖阳的声音轻易推开了她记忆的大门,往日的甜蜜岁月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毓灵痴痴凝望着他温暖如春的笑容,胸中涌起感慨与酸涩,从小到大,她最难拒绝的就是他的温柔,他的温柔如一张绵绵的网,将她牢牢缚住,难以逃脱,在他的温柔攻势下,哪怕再苦的药她也会咽下去,就像此刻,她怔怔的望着他,终于,温顺的张开了樱口。
毓灵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元劭,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喝干了奇苦无比的黑色药汁,眼中晶莹的泪滴却悄然滑落,“叮咚”一声滴落在空了的药碗中,发出一声脆响。
元劭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慌了神,忙紧紧拥她入怀,笨拙的用衣袖为她擦拭泪水,疼惜的问道:“毓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毓灵却不理他,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举起粉拳狠狠捶打他:“我恨你……好恨你……恨死你了!”
元劭静静抱着她,任由她捶打,不仅不躲不避,还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安慰她:“都是我不好,让毓儿受苦了,乖,不哭了……”
毓灵从小就父母双亡,为了在宫中生存,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跟普通女孩一样撒娇哭泣,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静静的抱着她抚慰她,等她发泄完就会恢复正常。
这样会哭会闹的毓灵至少比冷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要好得多,说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吧?当得知她为了逃婚居然跟江湖浪子私奔的消息,元劭心里真是后悔极了,后悔当日在未央宫外对她说了那样重的话,害她伤心绝望,才走上这样极端的道路。她离开的这三个月,他日日夜夜的牵肠挂肚,从前她在身边时没有觉得,失去过才更懂得珍惜,如今她又回来了,这次他发誓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他的毓儿,他一生唯一的挚爱,他要好好呵护她。
毓灵哭闹了一会儿,终于筋疲力尽的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毓灵之前在逍遥谷身心受创,回京城一路风尘仆仆,再加上这一场风寒,多日来累积的疲劳让她缠绵病榻,病情反反复复,难以痊愈。
毓灵生病期间,太子元劭日日前来探望,亲自喂她吃药,又寻来各种灵丹妙药为她补身子,元泓和元隽也来碧霄宫探望过她几次。
这一日毓灵正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发呆,太医嘱咐她卧床休养,一连数日关在房里,她都快闷死了。
正在此时,门帘一掀,元泓春风满面的走了进来。
毓灵见他双眸发亮,眉宇之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不禁诧异的问道:“什么事让王爷如此欣喜?”
“哈哈!”元泓得意的大笑,英气勃勃的脸上满是踌躇满志,大步上前握住毓灵的柔荑,激动的说道,“灵儿,你知道吗?我们的计策终于成功了!王桓之那个老匹夫死了!”
“什么?”宛如晴天一个霹雳,毓灵杏目圆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颤声道,“怎么会?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元泓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毓灵的情绪异常,犹自笑着解释道:“还不都是灵儿的功劳?听说王桓之是因为思念你忧思成疾,最终吐血而亡。”
毓灵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上,心头涌起百般滋味,灭她全家的仇人死了,她大仇得报,本该欣喜才对,但为何她的心头却空落落的,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想起王桓之深情似海的眼睛,想起离别时他那伤心欲绝的表情,毓灵突然感到心像被狠狠撕开一个口子,闷闷的钝痛。
“灵儿,你怎么了?”迟钝的元泓这才察觉到毓灵的异样,忙抱住她问道,“害你全家的仇人死了,难道你不高兴?”
“不……我只是太高兴了……”毓灵心乱如麻,口是心非的敷衍道。
她轻轻推开元泓,翻身朝里躺下,淡淡的道:“王爷,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吧。”
元泓还待说什么,突然门帘微动,太子元劭走了进来。元劭见元泓坐在毓灵床边,微微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
元泓见元劭来了,知道今日无法再跟毓灵深谈,便微微一笑站起身,上前跟太子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元劭也很快调整过来,不动声色的淡笑道:“皇兄不必多礼。”
两人表面上兄友弟恭,和睦有礼,私下里却暗涛汹涌,彼此的笑容都冰冷不达眼底。
元泓跟元劭虚情假意的寒暄了几句,借口要去拜见母妃就匆匆告辞了。
元泓甫跨出碧霄宫,脸上堆起的笑意便倏然消失,他紧紧抿起薄唇,幽暗的眼神冷峻而坚毅。元劭啊元劭,你我之间胜负未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无论江山还是美人,我元泓都不会拱手相让!
元劭待元泓离去后,慢慢踱到毓灵床边,只见她不言不语的拥被而眠,双目紧闭,但微颤的睫毛却出卖了她。
“毓儿,别装睡了。”元劭轻声道。
毓灵见无法装下去,便索性坐起身来,杏目幽幽的在元劭脸上转了一圈,只见他眼底泛着乌青,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那个……王桓之的事情,为何你不曾对我提起过?”毓灵忍不住问道,提起王桓之的名字胸口就有些滞涩。
元劭轻叹了一声,将她拥入怀中,缓缓道:“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怎么能再拿他的事情来刺激你?”
“我害你失去了王家这个臂助,你不怪我吗?”毓灵歪着头问道。
“你与他的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原委,之前是我错怪了你。说到底,他的结局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元劭温柔的轻抚着她的秀发,半晌又长叹道,“只是,他死了,毓儿是否真觉得开心?”
毓灵低垂着眼帘默然不语。她与王桓之的孽缘,始于她的算计色诱,终于他的痴情错付,她虽全了自己的孝,却终是负了他的一腔深情。
“若有来生,愿我与他相遇不相识。”毓灵低声呢喃道。
元劭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布包,递到毓灵手边:“这是相府管家托我转交的遗物,原本不打算给你,但……唉,你还是看看吧。”
毓灵用微颤的手打开了布包,里面躺着两页薄薄的信笺,古雅劲秀的字体一看就是王桓之的手书,其中一张写着“毓灵”二字,另一张则是王桓之的绝笔。
“字启吾爱毓灵:
与卿一别后,相思成灰,一日三秋,日夜难寐。
余知卿恨吾甚深,亦知今日之果乃是吾咎由自取,未敢稍存怨尤。
然思及今生无缘相守,便觉肝肠痛断,生无可恋。
余自知命不久矣,惟愿来生与卿相识于微末,终生常伴左右。
桓之 绝笔”
遒劲秀美的字迹比平时更为潦草,尤其最后两句,似乎有力不能逮之感,薛涛笺上赫然残留了几滴暗红色的血渍,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王桓之相思成疾锥心泣血之痛。
“那张写着你名字的纸,听管家说,同样的字,他每天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