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撵,全然不知身後的宇文振韬怅然若失的盯着她的背影呆立了很久。
待毓灵登上御撵,随军大夫已经赶到,忙上去为毓灵包扎伤口止血上药。
毓灵任由大夫治伤,手臂流血不止,殷红的血迹染红了衣衫,她却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旁人摆布,不哭不闹也不喊疼,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治完伤,她一声不吭的静静卧下,失血过多加上精神的极度疲累,使她很快坠入了梦乡。
大夫拎着药箱退出来,见宇文清岚负手而立,忙跪地行礼。
“她怎麽样了?”宇文清岚平静的问道。
“托陛下鸿福,郡主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不曾伤到筋骨,静养几日就好了。”
宇文清岚微微颔首,大手一挥让大夫退下。
御撵的空间挺宽敞,几乎是个活动的小房子。毓灵在床上昏睡,宇文清岚则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军报。
不知过了多久,一团灯花突然爆起,宇文清岚抬起头,揉揉酸胀的太阳穴,耳畔传来毓灵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他放下手中的奏章,轻轻的站起身走到床前,即使在梦中,她也是深锁着蛾眉,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白皙的瓜子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整个身躯像小猫一样无助的蜷成一团。
宇文清岚伸出宽厚的大手,轻柔的抚过她苍白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三哥……三哥……快跑……”
酣睡中的毓灵喃喃低语着,宇文清岚听清她的呓语後脸色一沈,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森冷的寒芒,迅速的收回了在她脸上轻抚的手,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慢慢踱回到案前继续批阅奏章。
毓灵在御撵上只待了一晚上,毕竟与帝同撵是不合祖制的事,正常情况下只有皇后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不过毓灵一点不稀罕这份殊荣,所以第二天当宇文清岚吩咐她离开时,她没有表示出半点不舍,淡淡的谢恩,平静的起身告辞。
当毓灵退到门口时,宇文清岚突然开口道:“既然你决定留在朕身边,朕希望你抛下过去的一切,尤其是跟六弟的恩怨纠葛,你明白吗?”
毓灵愕然,继而冷笑道:“陛下多虑了,我跟您尊贵的兄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此最好不过了,你下去休息吧。”宇文清岚眼中的锋芒一闪即逝,脸上神色恢复了淡然。
毓灵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已经修整好的原先的马车上,又想起昨天的刺客事件,没想到她在元魏人的心目中已经彻底沦为卖国贼了,这对她无疑是个沈重的打击。不过自幼命运多舛的她生性坚强乐观,经过一夜的调整和思考,她已经想透彻了,以身殉国一死了之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活下去却需要更大的勇气,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应放弃。
如今元劭已安全逃脱,为元魏留下了复国的火苗,元魏幅员广大,虽然北方陷落,南方尚有大片沃土,届时太子只要登高一呼,必然万民响应,重新聚集力量与北燕抗衡,未尝没有翻盘的希望。而她,潜伏敌後,伺机而动,虽然宇文清岚现在看不出有甚麽弱点,但是人总有弱点,她只要耐心等待,细心寻找,总有一天能给他致命一击,为国家为父母报仇雪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哪怕前途坎坷,她也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这麽想着,毓灵很快从颓废的情绪中走出来,按时喝药,积极调理身体,很快她胳膊的伤就痊癒了。
随着车队越往北走,天气也越发寒冷刺骨,先是飘起细小的雪花,而後变成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不过习惯了寒冷气候的北燕将士却丝毫没有放慢行军的步伐。越接近燕京,人们脸上期盼的神色也越浓,毕竟背井离乡远徵数月,难免归心似箭了。
某日清晨,毓灵在迷迷糊糊中被车外喧嚣的欢呼声吵醒,她浑身裹着厚厚的白狐裘,慵懒的坐起身,掀开车帘朝窗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城肃然屹立在冰天雪地之中,不用说,这就是燕国的京都龙城了。
队伍行到城门前,就被前方乌压压的迎驾人群挡住,前面几排是朝廷官员,後面则是普通民众。
北燕大破元魏,攻克洛阳的好消息一传入龙城,满城百姓都沸腾了,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举国同庆。
北燕虽是北方大国,但毕竟处於关外苦寒之地,资源贫乏,因而历代燕帝无不竭尽全力扩张领土,尤其是宇文清岚继位以来,东讨西伐,南徵北战,北燕的领土扩张了几乎一倍,如今更是一举拿下幽州、并州及关中平原等大片沃土,其功绩之高早已超过了北燕历代皇帝,在燕国人心目中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因而听说大军班师回京的消息,百姓都纷纷自发前来迎接御驾亲征凯旋而归的英武君王。
宇文清岚一袭玄紫轻裘,庄重威仪的步下御撵,面含微笑的接受臣民们虔诚狂热的跪拜欢呼。
“大燕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震得城头厚厚的积雪簌簌落下。
毓灵皱眉看了一会儿,便怏怏的放下窗帘,眼前的一幕令她隐隐不适。在她的印象中,皇帝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吗?这麽不分尊卑,与民同乐,在等级森严的元魏简直不可想象,就算是以亲和爱民着称的太子元劭也不曾与百姓如此亲近过。
宇文清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