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和她见面。”
“没有,我猜的。”
钟执的回答很简短,然而旋明还在等待他给出更为详细的答案,他却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双方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爸爸,你们......是什么时候又见了面的喔,我都没有听你提过。”
当旋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此时此刻,她又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在质问钟执的喔?无论问得多委婉,她都像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丑,演技拙劣得引人笑。
“我们没有直接见过面,但是这段时间和你学校有关的事,她的确帮了很多忙。”
“哦......”旋明干巴巴地应着钟执,其实她更在意的,不是“见面”,而是“时候”。
眼看对话就要断掉,她急急忙忙地添道:“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就是今天有点紧张。”
仿佛能想象出她手忙脚乱又忐忑不安的样子,钟执轻轻笑了。
他又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已经这么大了,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吧。”
钟执没有把话挑明,但是旋明已经心领神会。
“她好像会抽烟,她还说她一个月以前刚离婚......”不知为什么,对此旋明印象格外深刻。
“哦......”钟执似乎毫不意外,淡淡地说,“她以前性格就挺随性的。”
旋明顿时没了下文,只能放任空白充斥这强行拼凑般的对话。
“那个......爸爸......”他不在身边,旋明在床上蜷得更紧了,也把嘴边的“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慾了回去。
她壮着胆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还有二十多天就考完放暑假了,但是这个学期我基本没有上过课......所以这个假期我想留在学校重新补一下课,就......不回来了。”
“一整个假期都不回来了吗?”
她咬牙下定决心:“嗯。”
钟执慎重而认真地叮嘱:“......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旋明反倒愣住,她没想到钟执这么快就答应了,心里反倒像丢了一件东西,焦躁的空落。除了几句老生常谈的安全话题,他再没有别的补充。
旋明有些失望地和钟执道了晚安,她以为提心吊胆一整天后她能睡个安稳觉,只是她又盯着天花板,睁眼到天边暗雾渐隐,鱼肚泛白。
天快亮的时候,她摸出耳机插进手机后戴上,闭眼一遍一遍地循环几个小时前的对话——她把她和钟执的电话完整地录了下来,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单纯地想听一听钟执的声音。
每打一次电话她就录一次,这也是从钟执那里学到的。看不到他的时候,这就是最有效的镇定剂和安眠药,从电话里揣摩他当时的喜怒哀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漫无止境的6月伴着炎热、蝉鸣、躁动还有试卷,只是她答得一塌糊涂。
7月匆匆而来,旋明还没有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虽然班长和辅导员对她照顾颇多,但是独居,转学,让她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同学们没有故意避着她,她却在有意躲开他们。
终于挨到放假,食堂开放的窗口骤减,菜式一周一换,学校周围的外卖她也吃到想吐,还好钟执逼着她学会了做饭这一项保命技能,不然她可能真的会饿死在公寓里,对此旋明再一次在心里对钟执感恩戴德。
在这期间,钟执告诉她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他胜诉了。至此,以往所有的伤痛都成了过眼云烟,虽然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惨痛,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暑假里旋明向同学借了笔记,自己在图书馆埋头补课,有些科目成绩还没出,她就知道自己铁定过不了,稀里糊涂填的答案连自己都看不懂怎么可能得分。
直到假期快结束,她还没有盼到钟执来看过她,却等来了宋云冉的第二次邀请。
宋云冉几次联系她,都坚持要带她去逛街,旋明一再婉拒,只是盛情难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约好时间碰面,人还没看清,淡雅的香水味就如翩翩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逛街的事,不要告诉你爸爸哦。”
旋明不自然地笑了笑:“嗯。”
宋云冉带她辗转于商场里的各个专柜买口红眼影,买高光粉底,买气垫喷雾,买裙子鞋子,打耳洞做头......像是要把以前没有尽到的责任一股脑全部补偿给她。
“女孩子呀要活得精致,可以对不起男人,但是要对得起自己买的护肤品。”
“内在很重要,但是外在也必要。”
“头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也要记得打理,不能偷懒哦。”
......
眼前的世界让旋明眼花缭乱,一整天她都懵懂地听着宋云冉的指导,她像误入花园的蝴蝶,幽香扰乱了她的判断力——这是钟执不可能带她涉足的世界。
她突然觉得,如果她能从小在宋云冉的身边长大,沐浴着她的呵护与疼爱,即便没有生今后的一切,一家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宋云冉的热情让旋明误以为,她正在渐渐填补人生中残缺但珍贵的空白,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逛街那天她甚至忘了和宋云冉一起拍个照,因为这是她与宋云冉最后一次见面。
在今后的几十年中,旋明再也没有见过宋云冉,“宋云冉”这三个字也再一次成了记忆中的一个符号,手机中的一串数字,那颗遥远的星星,从来没有为她亮过。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旋明曾经以为她会在渴盼与思念中越陷越深,用过去感化自己,可是她现一切恻隐之心和自我纠结都只不过是理性与感性二者对峙的结果,她仍无法预料也无法改变今后可能面对的事。
比如,钟执又食言了。
天气渐凉,灰白的云越来越沉,低得像是要掉下来。直到1月浓厚的冷气凝结,一点点剥削掉枝头的绿叶,积雪从北方的枯枝跌落,旋明还没有等到钟执来看她。
这里的冷很刻薄,她还不太适应,少了一个容纳她的温暖怀抱,但还好有周遭的暖气相伴,忙碌的学习也使她无暇分心,时间过得太快了。
重逢是在放寒假前三天的一个晚上。
旋明洗完澡,裹着浴巾,头吹到半干时似乎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又是房东老头,找了一件宽松的外套遮住身体,然后象征性问了一句“谁呀”就开了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只手就迫不及待地从缝中插进来,大力推开门。
旋明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来人,心跳猛地停滞,她呆呆地问:“爸......你怎么来了?”
钟执来势汹汹,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问:“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你们辅导员告诉我,你打算提前一年毕业?”
旋明一惊,然后摸了摸还很湿润的头,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神色黯淡地说:“就是字面意思,待会再给你解释,你先进来歇一会吧。”
钟执没有寒暄,脱了沾满寒气的外套到沙上坐下,旋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趁他喝水的时候,她解释道:“我问过辅导员,只要提前修满了要求的学分我就可以毕业。”
钟执有些生气:“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