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开口,「芳,要不……你先给小耘洗头吹头吧,我稍稍等一下。我想…
…」她顿了顿,又说,「我想再看一会儿自己有头发的样子。」
孙莉
「这是……笛子留给我的?」看着杨琳手里的一绺头发,孙莉问。
「嗯,」杨琳点头,声音很轻快,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什么遗愿,而是一场令
人期待的旅行,「吴迪在捐献遗体时特意说的,给你和晓雨,算是个纪念。」
「笛子把这叫做什么,大体老师?」孙莉把吴迪的头发接过来,在手里把玩
着,情中有几分眷恋,「她的身体,会和别的人一起,在医学院的福尔马林里
一直泡着?」
「不会很久,明天医学院里就有一堂解剖课,上课前,学生们会给老师鞠躬
的。」杨琳说着,眼光看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解剖完之后的残骸会火
化,也没有什么告别仪式。按照笛子说的,洒到她故乡的山里。但是她后背那块
有纹身的皮肤,会事先留下来,做好防腐,挂在她的墓碑背后,我记得你们四个
都签过名了。」
「笛子很浪漫,也很现实,她自己的时间表,总是分毫不差,把身后的事情,
也都安排得很妥当。」孙莉长长地吁了口气,努力朝杨琳笑了笑,「琳子,每次
看到你,我都会觉得很轻松,似乎生死这种事情不会太牵绊你。」
「嗯,做这一行,这些事看得多了,也就平常。无论如何,还是在活着的时
候快乐点才好,」她说着,忽然把声音压低,凑到孙莉的耳边,「我听露露说,
你也对那个影集有兴趣了?」
「嗯,和你作邻居,这让我整个人都开心了。」孙莉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
指湖边依然在发痴的星儿,「星儿也在,刚才我醒之前,你们俩没有Hppy一下,
我知道你们都想的……」
「拜托,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吴迪再瘦,我一个人搞不定。」杨琳苦笑,
「不过,刚才你们都裸着,我也没办法让我的同事们不看,而且,你和星儿……
把我看湿掉了。」
「好色之徒!」韩露从后面跳过来,满脸是笑,重重拍了拍杨琳翘挺的屁股,
「刚才就应该把你就地正法。」
「今天本公主有事,改天一定先把你这个爱笑鬼收拾了,或许把你按在地下
活活咯吱到死。」杨琳笑着,作势要去搔韩露的软肋,而韩露这次没让她捉住,
捧着她的韩朋朋跳开了。
杨琳也没去追,只是对孙莉眨了眨眼睛,「莉莉,我得先走了,一会还有事。」
「去接另一位大体老师?」孙莉问。
「不是,取肾源,」杨琳边说,边往面包车那边走。走到车边,她忽然回头,
补了一句,「有点儿残忍,不过你还是该知道的,捐肾人是王欢。」
童晓芳
其实童晓芳觉得自己蛮残忍的,但她终究站到何静身后,把电推剪拿起来了。
那一刹那,何静仿佛想要把眼睛闭上,但是她终于没有,只是向着镜子里的
童晓芳轻轻点了点头,把嘴抿上了。
童晓芳叹了口气,终于抬手。缕缕青丝,随着飘啊飘地飞下。这时,她听见
旁边的小耘也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童晓芳其实蛮理解苏耘的,因为她自己很喜欢女孩子的头发,更喜欢用自己
的手把她们变得更漂亮——其实,何静虽然不是冰肌玉骨,但也是个颇有味道的
美人胚子,而且她刚刚给何静做头部按摩时,摸过何静的头型,因此她知道这个
女人就算剃了光头也一样会很美——但无论如何,要她亲手剃掉这一头秀发,她
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三千烦恼丝。」更多的头发落下来时,她听见何静喃喃自语了一句。从对
面的镜子里,她看到何静已经把手腕上的佛珠褪到手里,开始轻轻捻动。
「何静,你知道吗?再晚一天,我就真的见不到你了。」苏耘的精似乎又
好了点,经过保养,她的长头发也显得光泽了很多。她坐到何静的身边,开始剥
开一个新的橘子,然后拿了一瓣喂到何静嘴边。
「傻丫头,其实不用那么执着的,
求不得,爱别离,本来也是人生常态。」
何静说着,终究拗不过苏耘,张开嘴把那瓣橘子吃掉了,「能见到,就是我们之
间有这段因果,拦也拦不住,躲也躲不开。」
「虽然我许愿时是诚心诚意的,但是作为理工女,还是不大相信这种愿望能
实现。现在真的实现了,还是很惊喜。」苏耘塞了一瓣橘子到嘴里,笑得像个孩
子,「何静,是谁介绍你来芳这里的?我可要好好感谢她。」
「可能你需要感谢不止一个人,但起码有一个人你是认识的。」何静浅笑,
「那是和我同住的一个女孩,开始也是我的听众,而且和你一样,她的身体也不
是很好。」
「霞儿吗?」苏耘的嘴吧几乎合不拢了,露出里面刚刚嚼烂还没咽下去的橘
子,眼睛也一下子睁得好大,转头看向童晓芳,「芳姐,你也知道?」
「嗯,但是我不知道你也是何静的粉丝,否则我早就告诉你了,或者,如果
你去过霞儿的花店,也说不定早就和何静见到了。」童晓芳苦笑,「有时,世界
真是很小,但也很大。」
「小到找了半天的人原来就在身边,却又大到对面不相识。」苏耘苦笑,终
于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看来,我是幸运的。」
何静没说话,童晓芳也没说话。
此时,何静的披肩发已经变成了短短的一层发茬,而童晓芳手里也已经换上
一把钢制的手动剃刀——那剃刀掠过头皮,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刀过处,头皮彻
底露出来,赫然浮现出几个香疤。
「何静,你头上……怎么会有香疤?」童晓芳着实有些诧异,她知道何静刚
才说话的意思了,但是她心里的疑惑也更多了。
「我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家里给我算过命,说只有出家才不致早夭,于是家
里就请人给我剃度,烧了香疤也取了法名。但六岁时,师父说我尘缘未了,必须
再回到红尘之中走一圈儿,于是家里就把我接回去,按普通的孩子养,但也一直
让我守着佛家的戒律,不吃荤,也不……」何静缓缓地说着,声音很柔,仿佛天
籁。
但是她终究把最后的话咽回去了。
童晓芳不觉得怪,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东西,所以,在剃去最后
一丝头发的时候,她问:「何静,你的法名叫做什么?」
「上广下静。」何静说着,看着镜中人圆圆的光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想,
何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