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哥哥”对“妹妹”的亲情支配从而心甘情愿地让着许一零,这个所谓的亲人。
所以,抛开“好孩子应该谦让”的道理的束缚,他根本不想让着她。
他对她积怨已久。
他现在只觉得难以咽下这口气。
才从高温的炙烤中走过,他本就烦躁,又恰好碰上她切断了他急于用来消暑的源头,他心里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气此时便要借着怒气好好发作一番。
“我吃掉了......”许一零咬着下唇,似乎也憋着一口气。她回答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像是没有底气,但这在许穆玖看来,她就是在表达: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需要做充分的解释。
有时候许穆玖真不知道她是太以自我为中心成了习惯,还是说,她就是这么可恶,故意要给他添堵。
他忽然想起她昨天抢了母亲分给他的鸡翅,前天抢了他新买的橡皮,还有大前天的气球,更以前的零食、文具、玩具,抢完东西的她一幅理所当然的得意情,日复一日地在他生活里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一瞬间都灌进思绪。
许穆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么多东西,它们像急速翻飞的纸页,掀起风让怒火蹭蹭往上冒,许穆玖气得几乎要发抖。
许一零瞥见许穆玖腮边的汗珠,心虚地挪动脚步上前,别扭地把手里最后一块西瓜举到他面前,“只有这一块了......”
“你!......”
留给自己的就这么一块?甚至都不是完整的一块!
许穆玖皱眉看着瓜瓤上面显眼的牙印,一格一格,仿佛在向他挑衅,他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谦让啊、亲情啊,都见鬼去吧!
西瓜块被他一掌地拍到地上,应声而碎。
要不是因为许一零伸出手臂,西瓜离她远了一些,他甚至希望这个巴掌顺带着出现在她脸上。
“能不能不要再抢我东西了?很烦!”许穆玖冲许一零吼道,以往积攒的怨气好像都化成了一盆水,顷刻尽数向她泼去,“一直在抢我东西,烦死了!”
许一零被许穆玖这一举动吓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空着的手悬在半空。
很快,她扭过头看地上四分五裂的西瓜块,嘴一撇,紧锁眉下的眼眶里涌出了泪光。
不吃这一套!
“又来了,动不动就哭!”许穆玖此刻根本不会觉得她可怜,明明受委屈的是他,她不过是个犯了错的坏小孩,她凭什么哭?
她就是这样的人,话少,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迟钝又不讲理,一遇到问题就哭,只敢在家里作威作福,到外面去根本没有孩子愿意和她玩。
也是,什么样的孩子愿意和她玩?就算他是她哥哥,他也觉得带着她出去玩是一件麻烦事,万一出了什么事,父母还会指责他。出去玩的时候,他恨不得时时刻刻躲着她走。
“我没哭......!”许一零迅速抹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哭腔,“那凭什么……我总是用你剩下的东西?!”
“什么啊?!”许穆玖被许一零这一句“她才是受害者”一般的说辞给问懵了。
怎么可能呢?这简直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许一零这种不讲理的坏小孩哪来的资格在他面前说这种话的?
反驳的话语本来已经到了许穆玖嘴边,却在他目光落在许一零身上那件印有“GOODBOY”字样的白色短袖衬衫时被锁进了喉咙。
如果没记错,那本来是许穆玖的衣服,他长高之后母亲就把衣服给许一零穿了。
衣服没坏,也不存在男女款式差异的问题,唯一违和的“GOODBOY”他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在此之前,小孩子穿大孩子衣服这件顺利成章的事太过自然,自然到不会引起他的任何关注。
不过是件衬衫罢了。
许穆玖准备继续开口反驳,脑子却不由自主地继续思考那件衬衫的事,忘记了反驳。
一时间,吊扇成了客厅里的唯一声源。
发现许穆玖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目光,许一零低头扯了扯衣摆,一滴还未收回眼眶的眼泪坠入衣摆,打湿了指甲盖大小的布料。
“又怎么了?”穆丽菁闻声赶来,手里抓着鱼。睹见地上的狼藉,她不耐烦地咂嘴道:“谁教你们乱丢西瓜的?不想吃了是吧?”
许穆玖回头对上母亲愠怒的眼,连忙蹲下去一边捡拾被他摔得破碎的西瓜残块,一边解释:“......西瓜没有了,我没吃到。”
“多大点事,等晚上你爸回来,再切一个不就成了。”穆丽菁摇摇头,转身去了厨房。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刚才真的很生气,没有完全发作出来就被堵回来了,现在不仅烦躁得发热还一头雾水。
许穆玖转过头,许一零已经没了踪影。
手心里的残块冰凉滑腻,有的还黏在指缝里,更小的碎屑连抓都抓不起来。但他现在顾不上恶心,有些发懵,心里完全在想另一件事。
许一零以前总是在用他剩下的东西。
是吗?
暂且抛开他先前由于在气头上急于反驳她的心情,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对这句话提出质疑——
她确实一直在用他用过的东西,那件衣服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其他东西,现在,它们被他从记忆中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挖出来了。
为了节省开支和充分利用资源,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年龄大些的孩子有一些用品是可以给年龄小些的孩子继续用的。
这样的做法在许穆玖的认知里本来是“好事”,而且有了家长的授意,这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
许穆玖本以为,许一零不会介意这一点。
和“大的要让着小的”一样,这些既定的“规则”体现在他们生活的各方面。许穆玖之所以只会觉得有一部分不合理,是因为在那一部分的“规则”的分配下,他不是“受益者”。
许穆玖突然明白,许一零抢他东西或许是因为她心里不平衡,在表达她不满意“她不是‘受益者’”那一部分的“规则”。
可关他什么事?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服从家长安排的人,真正规划安排的人不是他,他没义务对她的不满负责。
仔细想想,他愿意遵循的那一部分“规则”明明都是很合理的,都是“好事”。
况且,许一零因为不满就抢东西的方式也太霸道了吧。
谁都不愿意当吃亏的人,所以他们一直在明里暗里争抢。时至今日,大概没人能准确地计算出他们两个到底谁吃亏更多。
这样的计较让许穆玖陡然间感到巨大的疲惫。
许穆玖把西瓜碎块扔进垃圾桶,去院子里洗拖把。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往下砸,许穆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许一零被他吓哭又立刻抹掉眼泪的样子。她似乎有很多话没和他说过,而他那时候并不想听。
当时他只想发火,让许一零涨涨记性,在母亲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许一零会不会趁机跟母亲告状,说他因为一点小事就冲她大吼大叫,如果那样,他就会更讨厌她。
可她最后只是眼泪没擦干就跑走了。
她没有告状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先在母亲面前揭露她抢西瓜的行径?他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没有先告状只是不想因为小孩子的矛盾挨大人的骂,不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