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就这么在许穆玖的视线里消失,只剩眼前穿梭的人群。
这样的分别就像早晨的时候那样匆忙。
在涌动的人群里,她冲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初一的教学楼,而他继续赶往初三的教学楼,回忆着刚才分开前许一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
总是在他们之间重复的一句话,在她帮他充暖手袋的时候、替他罚抄课文的时候,在父母批评他而她为他求情的时候……
三岁那年的一月,世界上诞生了那么多生命,只有许一零选择诞生到了他们家。
许穆玖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和许一零是家人,因为他能和这样的家人朝夕相处。
捧着作业回到教室,还没上课。
“老师说让你下午第一节课下去找他。”许穆玖回到座位,把同桌的作业本从最上面第二层抽出来递给他,“你这习题本怎么回事,还夹着一张纸?”
“我弟,长牙了,见什么都撕着啃,”同桌苦着脸接过作业本揣进了抽屉,嘟嘟囔囔地抱怨,“我爸妈一把年纪了生什么二胎啊,小讨债鬼,亏我回家还给他换尿布,他就这么对我的。”
“咳嗯!”许穆玖撇过头掩饰自己的笑意。
“我的悲惨经历很好笑吗?”
许穆玖摇摇头,继续去发别的作业,只留给同桌一个同情的表情。
上课铃声响彻校园,校园里的人仿佛是钟表,在这一瞬间被拨快了指针。
许一零从短暂的梦境里醒来,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最终聚焦于空荡的黑板。
大致地回忆了之前课程的内容,她意识到,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
班主任不喜欢看见学生在课间睡觉,因为她觉得课间睡觉的学生没有“朝气蓬勃的学生”的样子,这样根本不是学习的状态。她开学的时候就提过这一点,但似乎没有人在意,一些课间睡觉的人依旧我行我素,许一零就是其中一员。
许一零明白班主任说的有道理,但这份认可在排山倒海之势的困意面前不堪一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于是她就陷入了认可到抵抗失败到自责的死循环。
早睡很难做到。哪怕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之后已经很迟了,许一零也总得挤出一点时间娱乐,否则她会因为觉得压力大、生活失去乐趣而感到极度委屈,甚至会因为烦躁,继而开始莫名其妙发脾气。
许一零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人对追求快乐的念头竟然可以这么强烈,有时候会愿意为此忽略行为的错误。
熬夜的结果就是,她,还有许穆玖,两个人早上在站台等公交的时困到恨不得整个人贴在指示车牌下面的杆子上。
她还可以在课间稍微休息一下,但许穆玖现在是初三的学生,并不是每个课间都能用来休息的,所以她把在车上补眠的机会让给许穆玖了。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可许穆玖觉得接受她的好意是让她吃了亏,还给她解释了一通,大意是他身为哥哥,不能叫妹妹让着自己,就算有什么困难,那也得他自己提出来。
什么“哥哥要让着妹妹”、“大的让着小的”别人可能不清楚,可她不会不清楚,许穆玖从小就很讨厌这种说法,现在不过是拿它挂在嘴边当逞能的借口。
许一零对许穆玖这种心口不一的行为早就习惯了。她总结出:他之所以不想接受她的好意,是因为他认为这样自己就丢了面子。
也许是因为从小缺乏认可和赞赏,许穆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反感努着劲去做某件事,可他其实一直对表现自己这件事持特别执念,他会因为失败自责,会在各种地方逞能,哪怕是在提不上嘴的很小的一个方面。
又或许,他的行为与这无关,他只是进入了某个阶段,莫名自信,就和许一零认识的其他人一样,他们总相信自己可以让手里的纸团完美入篓,相信自己和对面的人比掰手腕一定能赢,相信自己是最厉害的,相信自己能做好每一件事,恨不得对全世界昭告对他们自己来说什么困难都不值一提。
逞能,并且间接性发作,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班主任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压下铃声结束后班上仍未停止的窃窃私语。
“宣布一件事,下周我们学校要开展秋季运动会。”
虽然早两天学校里就有校运会的传言了,但班主任的宣布才算真正表明这个活动会出现在学生们接下来的校园生活里、意味着他们将在学校度过没有课程且极其欢乐的日子。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语气无处藏匿。
小组里的成员交头接耳商量到时候带什么零食去吃。
见状不妙,班主任连忙打断了教室里的声音,提醒学生现在是上课时间。等到教室完全安静下来,她才放心转身板书。
一旦有了盼头,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课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许一零的好心情保持了一整天,回家后特意问了母亲下个星期的天气,得知那两天不会下雨后就一直盼望许穆玖下晚自习回家能和她聊聊运动会的事。
初三的学生比初一和初二学生多上一场晚自习。
晚上将近十点,家里的大门被打开。
客厅里的灯都熄灭了,四周房门紧闭,除了卫生间。一盏照明小灯从卫生间敞开的门里孤单地投射一点微光至门前的木纹瓷质地板上。
“哥!”
几乎是在许穆玖把一串钥匙摆上玄关的同时,许一零的脑袋也从她卧室里探出来。
她卧室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从她身后溢出,在黑暗中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圈轮廓。
为了不吵到父母,许一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量,可她声音里的情绪异常饱满,让许穆玖即使是在黑暗的环境下也猜到了她的表情。
她有很多话想说,似乎花了不小力气才克制住、让自己停止继续叙说,最后只简单地唤了一句称呼。
这场景似曾相识,每年一到他们共知的重大日子,许一零就会如此,从一开始的按捺不住,直接问许穆玖: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到后来,她干脆不问了,只一味期待地盯着许穆玖,自信满满,直到他说出一句:
“节日快乐”或是“生日快乐”。
许穆玖认真地回顾了今天的点点滴滴,在自己的卧室门口驻足,了然道:
“下个星期运动会。”
“对!”许一零轻巧地踏着地砖来到许穆玖的房间,殷勤地帮他开了灯。
比起班主任的首次宣布,许穆玖复述了这个已经不算新鲜的既定事实反而更能令许一零的情绪高涨。
许穆玖卸下肩上的书包,转头发现许一零很自然地在他房间坐下,扬起脸笑着,眸子里满是期待,似乎在等他继续问些什么。
毕竟这算是许一零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他们以前上学的地方,安邮小学,操场不大,就算是普通的体育活动都很少举办,更别提规模更大一些的运动会了。
许穆玖刚上初一的时候,听说学校要举办运动会,他也从其他同学那里得知不少运动会的有趣之处,他当时的反应和许一零差不多。运动会结束之后,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对许一零讲述所有他能记得的运动会上的事。
此刻,许穆玖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顺她的意接着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