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年————————————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笼,像一整间教室那么大,由细如发丝的铁线密密地编制而成。01bz.cc
头顶是鸟笼的圆形穹顶,外面是铺满嫩绿草芽的山坡。碧蓝的晴空里绣着宛如缟羽的流云。
想四处看看,双腿却不受控制,连半步都迈不开。
几声啁啾的鸟鸣传来,自远而近,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模糊,晴空和山坡的颜色仿佛都溶在了水里。
正好刚才放眼望去空旷非常的铁笼什么时候飞进了鸟,一切就陷入黑暗之中,再睁眼便瞥见了房间内遮光窗帘的一角,突然意识到:
林城的冬日里鲜少见到鸟类。
迷迷糊糊间又闭上了眼,陷入黑暗,不过一秒,这才听见房门被叩响了。
“许一零?”又是一阵敲门声,“醒了吗?”
“嗯……”许一零应了一声,声音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接着,房门如预料那样被打开了。有人走进来,脚步在窗户边停下。
“刷——”窗帘猛然被拉开,刺目的光仿佛直接透过眼皮扼住了眼球。许一零痛苦地拽着被沿准备往里钻。
“起床了,今天有课呢。”对方伏在床头,试图扯被子,无果,便提醒道,“再不起我们就迟到了。”
“哥……”
“嗯?”
“我不想上课……”
“我也是。”
都快过年了,谁还想往补习班跑?
可是,竞争很激烈。大家基本上都在寒假报了补习班,如果自己不报,怕是开学之后竞争力会赶不上其他人。
而且,父母为报补习班花了很多钱。
许一零和许穆玖早上八点半到十一点半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补习中心有英语和数学课。
还好,今天的课是年末最后一天的课了。
楼栋旁边的那棵桂花树光秃秃的,孤零零站在红叶石楠丛里,一个劲地朝东南方摇晃。
许一零站在单元楼门口,啃掉了一块蓝莓果酱面包。
不一会儿,许穆玖从车库里推出一辆电动车——林城的房价没那么高,何况这个地段还没真正开发起来,家里买房的借款之前被还得差不多了,许常均夫妇拿出一部分积蓄买了辆不到十万的车。新买的轿车成了穆丽菁从住处到市中心工作的主要代步工具,原来这辆电动车就留给许穆玖和许一零了。
南路中学的面积不大,校内的车库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学生放车。至于放在校外的车里,放在角落的很容易被偷走电瓶,放在敞亮的地方又会因为占了做生意的门店地盘而被投诉。所以,许穆玖和许一零上学的时候一般用不到这辆电动车。
电动车前面有一个很大的铁架车筐,后座没有靠垫,车身十分干净,被保护得很好,除了后面的塑料牌因为曾被撞击缺了一小块,其他地方几乎没有磨损,不过颜色肯定不如从前鲜亮了。
“今天风大。”
许穆玖给许一零戴上了她的帽子。
许一零的羽绒服后面自带的帽子非常大,戴上帽子之后她的脸全都陷了进去,眼睛也被遮住了。
“哈哈!”
“笑什么?”
“你像企鹅。”
许一零不服气地用头顶了一下许穆玖,
“那你也是。”
许一零坐在后座,两只手放进许穆玖衣服的口袋里。
电动车在没多少人的大路上驰走,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两天的事。
他们提到了现在正在外婆家的母亲。
母亲临时打算回去,是因为前天发生的一件事。
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穆丽菁突然接到了穆丽梅的电话。
才接起电话,电话那一头就传来穆丽梅的哭诉。穆丽菁听了半天才从她因为抽噎而口齿不清的叙述中理出头绪:
穆丽梅说自己要离婚。
“皓皓刚上高中,你真的现在就要离吗?”
“姐,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一天都不想和他过下去了。这么多年,我拼死拼活挣钱、省钱,管着店里的事,还要管着孩子,他倒好,到处鬼混,花钱大手大脚,一有钱就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喝酒、打牌、买他的破手表,孩子的事也不管。他那些朋友借的钱到现在都没还,我跟他吵,他不听,还骂我不学好,说我出去抛头露面,我容易吗?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一颗心为了家里,他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周陆勇真不是东西,但你……唉,不能气坏了自己……”穆丽菁尽力地稳定妹妹的情绪,听见电话里传来自己父母的声音,这才知道穆丽梅已经回娘家了。
想到即将过年,而自己也好久没回去看父母了,穆丽菁临时调了班,第二天一早就赶往湖县,准备回去待两天,陪一陪穆丽梅。
许常均的厂里接了年末最后一批订单,要加班加点完成,他每天早出晚归,根本抽不出空,所以没有和穆丽菁一起去。
“小姨夫太过分了。”许一零愤愤不平。
在许一零记忆里,小姨穆丽梅一直都是个很亲切的人,对大家总是一脸明媚大方的笑容。她很孝顺外公外婆,对母亲和舅舅也很好,一旦他们遇到困难,她总是第一个出手帮忙的人。
许一零平时和家里亲戚联系得不多,对他们的印象都不深,唯独小姨。一来,是因为小姨和母亲经常有来往,二来,是因为小姨总是很关心许一零,许一零能感觉到,小姨的关心不同于其他亲戚的寒暄,是真心实意在关注她成长和感受的:
“零零又长高啦。”
“零零,看看我带回来的,你想要的是这种贝壳吗?”
“零零真厉害,已经会自己做饭啦。”
“零零要多笑一笑呀,不能总是愁眉苦脸的啦。”
……
许一零希望她能过幸福的生活,非常希望。
但事实为什么是现在这样呢?
一个人过得幸不幸福,到底是更取决于个人还是外界环境呢?
以前,小姨抱着许一零的时候,许一零可以闻到她身上有一种香气,和母亲身上的气味有些相似,又不完全一样,似乎更柔和一点,有点像薰衣草洗衣液、晒过的棉被、温暖的皮肤、干稻草混合起来的香气,但远远比那复杂,一闻就知道是调不出来的香气。
可惜的是,渐渐的,那样的香气消失了,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掩埋住了还是被什么东西消耗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一闻就知道是可以调出来的香气。
明明大家都知道她的日子过得不顺心,可每次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不只是笑声大,说话声也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她的生活没有越过越好,反而不得不用越来越厚的粉遮盖自己为了生活操劳而越来越深的皱纹。
香水味也越来越浓了。仿佛遮盖得够严实,袭人的香气就可以掩盖所有不好的状态,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能忘记现实。
“他怎么这样,小姨这些年为他们家操了不少心,“许穆玖皱眉,“他太不负责任了,难怪……”
“难怪小姨要和他离婚。”许一零垂眸,“妈回去了,妈还有外公外婆,他们都不会让她